夕阳收敛锋芒,隐于重重群山之后,圆月升起,光华如水,遍洒大地。

望了窗外月光,和屋内如豆灯烛一眼,沈寰阖上双目,慢慢清空思绪,专注冥想——白日里那老者的身形步法,出拳劲道。

红烛燃过一寸,她睁开眼,眼中有恬然欢喜,也有灵动狡黠,因为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停驻在门口。

顾承起初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只知道今晚心浮气躁,坐在灯下,半日不曾翻过一页书;铺陈纸笔,眼前乍现一截白皙玉臂。

惊坐起,心中纷乱如麻,隐隐又有酸胀痛楚,如被针扎。

禅宗有喝道的接引法门,顾承觉得,他此刻便急需一记当头棒喝。他来找沈寰,是希望她能以身为棒,度他除去心中魔障。

或者以怀中藏的玉簪为引,交付之后,能够心魔尽消。

闲聊两句,沈寰眸光澄亮,顾承避其锋芒,视线偏转,将一枚玉簪置于桌上,语气疏淡,“你生辰快到了,这个送你。”

梅花形状,精巧别致,玉色泠泠。

拿在手中看了一刻,沈寰冷静道谢,扬手将它别入发中,冷静发问,“好看么?”

眼皮好似有千斤重,不情愿的抬起,望了一记,慌忙垂下,“好看。”

沈寰忍住笑,“想不到三哥还记得,我的生辰。”

“户籍上写着,”顾承应道,“八月初八,日子好记。”

她的生辰过完,就该他了,沈寰知道,他是九月底生人。不过差着一个月而已,却是差着两个节气,如同他们性情上的偏差,她似盛夏一样烈,他像初秋一样润。

“我也有东西,要送三哥。”她含着笑,声音低徊婉转。

脑中响起嗡的一声,顾承手足无措,呐呐自语,“送我?”

沈寰从从容容,退后两步,等到他终于肯不解的看向她,才倏然双腿内钳,气定神闲,挥出一拳,崩拳如箭,带着转势,恰似蛇形,又像枪法中的转环枪。

潇洒而遒劲,有开悟后的灵光,须臾之间,顾承心头的邪气被驱散的干干净净。

“这是形意的崩拳,你竟悟到了。”他情不自禁赞叹,“你果真是有天分。”

说完又觉出不对,“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人了?江湖上的?”

沈寰不答,倚着桌子,身姿呈现一段妩媚,“我知道你未必感兴趣,不过是练给你瞧。你也说我悟性好,难道不是好事?圣人还说要举一反三,我才做到了,你该为我高兴。”

那要看这份悟性最终用在何处。顾承坐着不动,仰头看她,“圣人可没说,要一条道走到黑。”

沈寰笑了,“我和你说武,你和我扯别的?风马牛不相及。”横了他一眼,“所以说圣人的话不能全听,他自个儿在乱世里都没着落,那套东西,只适合治世。三哥,你说是不是?”

论口齿,顾承清楚,自己比不过她,讲歪理,更加不是对手。

顾承笑容发涩,“我知道拦不住,可有些事,等你再大些,也许就能看开点,那时候再做决定不迟。”

他给她体面的生活,体面的身份,其实就为等她消除怨气的一天。安定惬意,是会打磨掉一个人的意志。

沈寰笑容渐收,眼神淡而坚定,“三哥,我的事,日后我自己背,无论如何不会连累你。”

顾承皱着眉,“什么话?你是我的家人,我妹妹!”

站起身来,心跳如重锤,与来时的烦躁全然不同,可仍然是烦躁,“你的事,我帮不了,但不会推。将来真惹了麻烦,我帮你背。”

男人的承诺像山,未兑现前,却只是压在自己身上的重荷。

沉默有时,纠缠此事无益,沈寰笑着转口,“三哥,你今年该有二十一了罢?”

顾承点头,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别嫌我多嘴,你年纪不小了,该成个家了,”沈寰顿了顿,“你自己不想着,太太迟早也会想到。”

这话由她口中道出,顾承就是想笑,“太太病着呢,没心思想这个。”

“那你呢?”她跟了一句。

顾承摇头,“没想过,也没兴致想。”

“为什么,这又不是坏事?”她来了兴致,追问不止,“你一向是孝顺儿子,家里又只剩你一个,为着后继有人,也该早作打算。”

顾承心中空旷,声音疲倦,“我的事,将来或许还有变,路在哪里,自己都弄不清楚。”

停下话头,笑意自嘲,“我也算不上什么孝顺儿子,心里别着劲,三年五载也过不去。我已经妥协过一次,不想那么快再妥协。”

看着好脾气的人,芯子里却还是倔,沈寰一笑,“那成,明儿我去庙里,给太太祈福,求菩萨保佑她身子尽快恢复。”

顾承笑问,“你还信这个?”

“太太信就得,”沈寰道,“我是给她求。”

点了点头,就是应了,顾承叮嘱一句小心人多,背着手出了西屋。

普济寺香火旺盛,因为坐落城中,一年四季香客如云,不光京师,外埠专程前来礼佛的也不少。

沈寰直觉那老者说的,该是这样一座寺庙。或者说遁世的高人,就该隐身于红尘中最喧嚣处。

晨钟暮鼓,往返于各大殿一整日,直到金乌西斜,鼓声悠扬,沈寰也还没寻着想见之人。

她不急,反正今日不成,还有明日,她只要说一句想去什么地儿,顾承绝不会说一个不字,这是他们的默契,明知他会答应,她也还是会一五一十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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