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息杀了霍因之女的事迹在入夜之前便传遍鬼界。
事实上并没有任何一个热衷于谈论此事的人接近过白煞湖,更没有机会知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事情是谁传的?”九洹纳闷,“总不会是鬼息他自己吧?”
刑周默默地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吃菜吃菜。”
“霍苏既然抱了必死的决心来换我哥的好名声,一定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鬼夙想了想,淡淡道:“怕是我们还在湖边的时候,便已经传开了。”
“我到现在还不能相信,她是真的不在这世间了。”洛也难得食欲不振,碗里鬼夙方才夹的肉一口没动,“鬼息抱着她去哪儿了?”
“或许是回,前几日他便是在那儿住的。我还告诉他霍苏先前从我这儿要了一枚鬼差的腰牌,让我帮她造个合适的身份去陪几天。”鬼夙提起这件事,联想到更多:“我怀疑我哥的异常,便与他们这几日的相处有关。可我见他那样,也就没问出口。”
“人都没了,谁还顾及这些有的没的。”洛也应声道,“所以他走之前你喊他便是说这些?”
“嗯,是啊。”鬼夙漫不经心地回答,又漫不经心地把问题抛给洛也:“霍苏死前,给了你什么?”
“你看见了啊。”洛也不好意思地笑,在灰袍的大口袋掏啊掏,手回到饭桌上时,掌心里多了个刺了绣的小香囊,“喏。”
鬼夙接过去一瞧,正是他丢了几日的墨玉髓,它似乎还被摩挲得更亮了些。
他觉着霍苏偷了这东西总不会是兜了这么一个圈耍他玩儿,又想起鬼息走时同自己说“我让她失望了”的话。
其实哥哥,她或许从未对你失望,她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放你顺从本心,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儿。
洛也在旁边支支吾吾:“我就听到一句话,什么‘选了最好看的皮相也没让他认出来,记住的倒是我沏的茶’,她就出不了声了。对于这东西没交代一句,我想说不定是让我把它给鬼息……”
“那你方才为什么不……”刑周笑意明显,九洹便斜眼瞥了他一眼。
连主子家的小姑娘也敢逗,你是不想干了呀。
“可这本来就不是她的呀,是阿夕给我的。”洛也说着,觉得自己的两颊在发烫,突然想把自己的脸捂起来,却被旁边一脸满足的鬼夙把手捉过去,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搓。
“你手还是这么冰。”
“你也好不了多少啊,亏得还在这呆了几百年呢。”洛也在害羞,却是打趣的嫌弃口吻。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说罢拥洛也入了怀。
洛也便更加像是喝得醉醺醺的小傻子。
刑周与九洹皆是一副看不下去的模样,全身都不怎么是滋味儿。
“我这把老骨头要被酸化了。”终是九洹忍不住了,她搭上刑周的肩,拍了两下,“咱们走吧,别打扰人家了。”
“我这酒还没喝几……”刑周还没说完便发现有两个人同时盯着自己看,其中一个叫九洹的不但狠狠揪了他腰上的一块肉还准备直接把他拽走。
他叹了口气,乖巧地跟着九洹走了。
“明天再见呀。”小傻子眼里一片迷糊,她正努力装成一个真正喝醉的人。
鬼夙帮着把她额前乱了的碎发整理好,便听得小傻子问:“我现在好看,还是从前好看呀?”
“怎么这么问?”虽然这么卖关子,眼睛越不由得看得更深情。
“你先回答嘛。”是撒娇的语气。
“都好看。”温柔看她,这样的她又是好久不见。
“我倒是有点想变成原来的样子。”小傻子歪着头,好像很用心地想了,“学着画远山黛,整天跟癞皮狗一样在你面前晃啊晃,把琴谱上的曲子弹上一遍又一遍,最后几乎每个手指都脱了一层皮。那样的一张脸虽然没有现在这样好看,但是我在做自己啊,也没有谁说丑姑娘就不能过怎么样的生活。”
鬼夙有些分不清她是真醉还是假醉了,毕竟她从前也是不胜酒力,疑惑中洛也又开启了话匣。从第一次在万波楼见她喝酒便是这样,小嘴抿一点点陈年酿便能倾诉一整晚,说着说着能难过地哭起来,挺招人疼的。
“你知晓我上一次在气什么吗?我想我一直都没和你说明白。”
“嗯,你说。”鬼夙继续摸着她细软的发,认真地听。
“我知道,如果没有你与九娘的照顾,我二十岁的时候就该死了。我也知道,如果那时在鬼界没法投胎,我的结局只会是灰飞烟灭。我如今还能如此舒服地坐着同你说话,便全是因为你为我付出良多,多到我现在都不一定知晓全部。
“师父同我说,他帮那些神仙改命簿,神仙买了他的酒,互不相欠,这样有来有回的,关系才能处得简单又长久。我这四百多年皆是这么行事,日子过得寡淡而自在。唯一让我不自在的,便是想念你。那么长的时间里,我总是认为是你抛下我,是你对不起我,却也时常回忆起你对我的好,别人再也无法替代的好。这种矛盾的想法让我没法权衡出究竟是谁欠了谁。其实随便是谁来看,都会发现明明是你做了全部的事情,我不单单只是一个自大的裁决者,还很无能,不知道脸有多大才好意思怪你。
“后来我明确是自己欠了你的,便只想着还不起,只能不继续拖累你,所以胆怯地逃避,还自觉很聪明、很勇敢。直到师父与我说了你去莩灵山的事情,我才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