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也被九洹带着飞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被定在碎石墙上的霍苏,她的嘴角弯弯,眼睛却已经闭上,似鬼息将带给她的不是沉重一击,而是平常轻柔的抚摸。
她的表情像极了那些躺在床榻平静等待安详老死的长者。
仿佛这世间已经没有她所需要的东西,仿佛她这一生已经满溢了幸福,仿佛她将去另外一个世界陪伴她最爱的人。
而不是她的心上之人正中了邪似的打算先烧化她雪白的脖颈。
洛也并不有一下子认出这个传说中的魔界公主就是前几个月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花魁姑娘。
她好像能在被赋予不同名字时,变成完全不同的人。做花魁时极近妖冶,当公主时又很有气势,她虽然被火绳折磨着,空气中已经出现了焦灼的味道,却笑得如此慷慨而豪迈,让人感觉她依旧高高在上,即使落入绝境她依旧神圣不可亵渎。
洛也虽然读懂了她表情里的认份,心里却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若花魁姑娘就是魔界公主,那他们自始至终都走的是一条路。不论他们在魔界的时候怎样,单从两人从前当着她的面儿吃味儿的情况瞧,便都是有情的,没有一出戏会将这样的两个人拆散。
鬼息从前还利用自己来哄花魁的,那表情……
洛也发现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开始仔细观察鬼息的脸。
不,不对!这不仅仅是头发变红的问题!
“鬼息!你忘了她是谁了吗!”
那个与以往极不相同的鬼息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迟钝地抬过头,同发丝一般血红的眼珠定定地看向洛也的方向。
洛也毫不迟疑地与他对视。
他的瞳里,没有神采。
让她想起方才遇到的那位长舌妇人。
但是他出手的速度出奇的快,一扬袖子,一束红光打了过来,九洹的拇指便添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突然的痛感使她本能地松开手,于是洛也直线下落,跌在冰澈刺骨的白煞湖上,细嫩的皮肤猛烈地撞击在坚硬的冰面,她的灰袍也掩饰不住膝盖处的血迹。
鬼夙的反应已经极快,却因白煞湖两岸之间距离并不近,靠近洛也时,只能心疼地问一句:“疼吗?”
洛也见着他,泪便在眼眶里打转了。
有时候是这样,明明你刚刚还觉着只是擦破了皮的程度,在见到心上人的那一刹那,伤口好似忽然严重了几十倍、几百倍。虽然你还是不觉着有多痛,但是你想表现得痛一些、再痛一些,你不愿意看见他难过,却喜欢观察他因为自己受伤了而难过的每一个神情。
矫情的不仅仅是女人,女神仙也一样。
更何况洛也还有前科,她差点丢下他一个人收拾自己导致的烂摊子。
她确认自己手上没有沾到血之后小心翼翼地揪起鬼夙的黑色衣角,眼睛寻到他温和的眸,认真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鬼夙的手缓缓地拍了拍她的背,拉她站起来。
洛也顺势将自己的头靠在眼前人厚实的肩,鬼夙见状,继续微弯着膝配合她的动作,笑了。
“委屈什么,我又不会怪你。”他觉得还差了些意思,补充道:“我总是不会怪你的。”
温馨画面中的两人都未注意到背后的异常。
鬼息的视线从洛也逐渐转向了鬼夙,如果近些观察会发现他的目光已经不似刚才那样呆滞。
准确地说,他在看鬼夙脸上的面具,渐渐地,表情变得不耐。
从头至尾霍苏的眼里唯有鬼息,那个她唯一珍视的男子现在似乎又开始酝酿什么,而他的手在颤,忽上忽下。
她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
他就快醒了,已经知道要在潜意识里挣扎。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她狠下心,闭起眼,集中所有精力再次入了那个梦。
那个在一个时辰前她引鬼息进入的梦。
鬼夙拉着洛也慢慢地走到岸边,与那头的两人相隔一片冰湖。
目前的情景没有留给他们暂作调整的时间,碰头的四人皆无话,有默契地观望着对岸。
霍苏身上穿的是她作为花魁初次游街的那一身衣裳,样式华美无双,刺绣精美绝伦。配上她的一颦一笑,在那一日迷醉了整个铃安镇。
听为她制衣的师傅说,许多新嫁娘光临铺子只有一句话:我要蘅苏那一套,穿着拜堂。
她也不晓得自己那套艳到媚俗的红衣哪里适合新娘子穿,但既然见过的都说美,自己便勉强算它半个嫁衣吧。
洛也在帮花魁收拾房间时,见过那一套礼服,还忍不住上手摸。
大抵女孩子都对漂亮衣服有着各自的执念。
犹记得当时小桑在一旁提醒,虽然姑娘并不怎么欢喜这套衣裳,但或许是要拿她当嫁衣的。
“不对。”洛也突然反应过来,怔怔地说:“颜色不对。”
鬼夙顺着洛也的视线看去,那身衣裳虽大致为正红色,却在腰线处呈现出诡异的渐变,而下依然维持着原色,至上却发紫发黑。
“阿夕你瞧,她的脖子!”洛也慌了,“她在流血!衣服上全是她的血!”
鬼夙也已经注意到往生鸟不再行走于冰面,而是集中开始在霍苏身边徘徊,兴奋地嚎着,盼着霍苏早些失去知觉,成全它们一顿饱餐。
霍苏的脸因失血过多变得更为苍白,她的指甲缝与脖子染着相同浓度的血液。
她自信没有人发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