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今夜无眠
半夜醒来,口干舌裂,头痛如捶。朦胧间见一个高大身影坐在床前,摇动着扇子。视线慢慢清晰,啊,是许家金。
一见程庸醒来,他松了一口气:“不能喝就别喝,当时倒在地上真吓人。我和高校长一起才将你弄到床上,呼噜震天响。”说着递过一杯凉水,程庸一口气喝完,胃中一阵收缩,控制不住又吐了出来。
“实在喝快了,中午又有了底子,以后要注意了。好了,我也要去休息了。”许家金不停地扭动着脖子,说着起身准备离去。
“主任,难为你了。”程庸心头一阵哽咽,不知从何说起,有种流泪感觉。因自己不慎重,让领导照顾到夜半。
“没什么,我晚上也睡不着。不过明天什么也不要说了,为了你,校长与老王争执了一阵,都是酒话,算不得数。再说喝酒大家就是图个热闹。”许家金边说边扭动脖子,颈椎有毛病。他有个奇怪习惯,坐下来就打瞌睡,可头一挨到枕上,就清醒了。因此他多半趴在办公桌上,睡眠质量不高,这大概是他后来得肝癌的主要诱因。
程庸再也睡不着,想想上班第一天就出这样事,难道这就是职场,是否与人相处就像《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进贾府,步步小心,事事在意。
他忽然想家,想父母了。当年为了把优秀人才留在农村任教,国家制定先录取中等师范院校,再录取高中政策。不过到程庸入学时,可以双向选择,可先报考重点高中。
当年中考程庸总分高出县一中录取线许多,可以进县一中学习。他憧憬着未来的学习生活,路也变短了。一会儿就从学校到家。父母都到田中干活了,飞跑着赶到夏收忙碌的田野。父亲正吆喝着牛,在田间劳作。程庸兴奋地高叫:“伯、伯,我考取了、考取了!”
父亲一听“噢”地一声,叫停正在努力前行的牛,脸上皱纹舒展:“分数出来了,真的考取了?!”
得到确认后,他露出自豪神情:“我就知道你能考上,快到地里找你妈,也让她乐哈乐哈。”说着又准备吆喝着牛干活了,脸上溢出轻松的笑容。
程庸很小心地说:“我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准备读县一中。”
“什么?”父亲脸色由睛转阴,比刚听到的消息更具爆炸性,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不行,早说过必须上中专。”说着一鞭子抽到牛身上。牛受痛猛地向前一冲,踢起浑浊的浪花。
一圈回来见儿子没走,不觉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你有想法,可你也得为家里想想,为你妈想想。”说完头偏向一边,显然在掩饰落下的泪滴。从不向生活低头,那么坚强的父亲也落泪了。程庸心中猛颤:父亲,你可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我就是想上县一中,将来可以更好地发展,到时一定回报你们。可家中境况确实不好,两个哥哥在上高中,弟妹们在上小学。每年学费压得父母喘不过气来,母亲身体不好,一着急就犯病。家中除了田地收入外,就靠父母用板车帮人拖货来赚取一点钱,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怎么办?程庸没有选择。
开学了,为了那几十元学费,父亲跑了几家才凑齐。可临行前发现路费没准备。父亲拿起草帽出门了,太阳下山才回来,情绪很低落。母亲知道没借着,只是默默地做晚饭。
“三儿啊,不是我和你妈狠心,实在是没有办法。你看就为二、三块钱路费,跑了几家,不是没有,他们怕我们还不了。”父亲的话透着心酸。
“我家时常接济的几家也没有吗?”程庸有点想不通。
“他们几家也实在困难,我没去,免得他们为难。”在这种情况下父亲还替他们着想。
“你伯,把那担稻挑去卖了。”母亲指着角落里两小袋稻子。
“早稻都交了农业税,就剩这点稻了,还得吃。待晚稻出来还有一个多月。”父亲接茬,担心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行的,山芋出来了,北瓜也行,搭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慢慢就熬过来了。”母亲早有打算。长期以来,母亲总能变得法儿,把苦日子过甜。
程庸听着,泪水又不争气地下来了。母亲伸手擦了擦。“常听人说:穷没有根,富也没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孩子啊,学会争气就行了。”母亲讲不了大道理,“争气”就是出人头地。
开学时父亲送程庸上学。大概没坐过车,异常晕车,下车时昏昏沉沉,跌跌撞撞。“伯,我来下吧”,程庸说着就要上车顶下行李。
“三儿,还是我来吧,你接住就行。”父亲咬牙爬上车顶,一屁股坐倒,吓得程庸大叫。
“三儿,路不多了,你挑得动吗?要是挑得动,我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事。”父亲关切地问,将袋中剩下的钱塞给了程庸。
“伯,挑得动。你还是休息一下才回去吧,你回去还要车费呢。”程庸知道父亲怕衣衫褴褛,让儿子在同学面前失面子。程庸强行将钱塞给父亲。
父亲将程庸的手推开,“不了,我晕车,还是走回去!”
什么?程庸认为自己听错了,可不是一里二里啊。听人说有六十多里,什么时候才能到家,一下子呆住了。
“放心,也不是没走过。你大伯当年送你大哥,路比这多多了。做屋那年他还挑了一担小白菜,天黑前也到家了。我今天还空着手哩。”父亲故作轻松,说完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父亲不放心,回过头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