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股沉重力道撞向地面时,罗曼丹只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只布袋子,叫人狠狠地一甩,骨头和内脏顿时在体内翻腾了个个儿。
但当他喘息着再次站起来时,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痛。
怒火灼烧着神经,麻木了一切ròu_tǐ上的痛苦——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样酥麻得仿佛蚁噬一样的愤怒了。
兰塞家族的坠灵是一头高达四五丈的鹿骨马,生性沉默坚决。他忘不了,四年以前,它在选择了资质平平的长子作为传承人之后,将拔剑出鞘的罗曼丹从哥哥身边直直掀了出去——那一天,他也是这样撑着地面爬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前方坠灵的。
与今夜的固然不是同一只,但是于他而言,并没有分别。
罗曼丹舔了舔牙齿,将撞出的血吐在了手帕上,神色仍旧平稳无波,只有太阳穴和腮帮上隐隐地跳着青筋。
那只黑色巨豹一样的陌生坠灵,此时正趴在地上,好像一时脱了力;随着尾巴摆动,末梢如云雾般飘散在了空中。
它被召唤出来的那一瞬间里,众人都以为是梅索科家坠灵终于出来了。直到它从背后扑向罗曼丹、击飞了灵器,坠灵使们才恍然大悟地反应过来——谁也没想到,这个大厅里竟还有第九只坠灵。
但当他们终于有所反应时,已经晚了:被这么一耽搁,灵器被远远打了出去,原本几乎是罗曼丹掌中之物的东西,只因差之毫厘,此时又回到了艾达·梅索科手上。
一想到刚才他与脚下这片领土之间,曾近得仅有五个数的距离——那一片犹如实质的愤怒,就缓缓爬上了罗曼丹的脊梁。
此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被那只黑色坠灵挡在身后,一手搭在坠灵身上,一手拉住一个瘦小女孩,面色却瞧不清楚。夏提·雪伊的巨大圆环罩住了二人与坠灵,光芒将他们的身子融成了一片茫茫的白。
“诸位,梅索科家的那一只坠灵,不足为虑。”
平稳下了心绪,向身边领主看了一眼,罗曼丹沉声说道:“它今夜已经转换过两次宿主了,即使她们血缘亲近,也仍然受到了不小的削弱。”
至于另外一只,谁都能看出来它早已力量透支,又虚又疲。
“闹了半天,原来这孩子身上也有坠灵。”阿拉维特咯咯一笑,尖尖的下巴上胡须一颤。如果不是一身衣装和身边漂浮着的刀叉大嘴,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镇上的平民:“没想到教皇冕下让咱们干的事儿,咱们坐在屋子里就干了。”
“诸位打算怎么处理?”年轻的夏提·雪伊耸耸肩膀,“被我的坠灵罩住的人,是绝不可能逃脱的,这一点你们放心。”
这句话,是雪伊家从千年来的每一次战斗里验证出来的真理。圆环浮在半空,离地面还有好大一截空儿,看起来好像只要一弯腰就能钻出去。但无论林鱼青怎么努力,甚至额头上都憋出了青筋,也没法越过圆环——所有的尝试,都被坚硬凝实的白光撞了回来,好像那不是光,而是一堵堵的白墙。
“怎么办?”艾达早被解开了双手,拿出了棉花球。她在他耳边小声地问道,声音里还带着残留的浓厚鼻音:“罗曼丹说得对,我家坠灵现在还没有宿在我身上,应该是太虚弱了……”
林鱼青看了一眼龙树。
仅仅是维持着巨豹一般的体型,已经够龙树吃不消的了。它伏在地上,一双银色眼睛死死地盯着身前的圆环,一声声隐隐的咆哮像闷雷一样,从喉咙里不住滚出来;尽管早已力竭,它身体仍旧绷得紧紧的,试图威慑着圆环以及它后方的一干坠灵。
龙树才刚刚来到这个世上没有多久,对它而言,它以外的一切坠灵都仍然是捕食或者被捕食的对象——现在,它当然只能成为被捕食的那一个。
“还能怎么处理,”阿拉维特搓了搓手,“我们应该按照教皇冕下的命令,杀了这男孩和他的坠灵嘛。”
艾达被林鱼青挡在身后,闻言抽了一口凉气,一张脸上几乎没有了颜色,只有一双眼睛仍旧血红。她低下头,死死地攥着灵器,忽然将手指伸进灵石槽里,一颗颗抠下了灵石,用旁人听不见的细微声音道:“你要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你也只会装死……”
夏提的手指在自己下巴上若有所思地点了几下,转头一笑:“那么还得请诸位帮着动手了。我的坠灵一发动攻击,环内的生物可都要遭殃……这男孩死了倒没什么,但要是伤了罗曼丹大人的坠灵,我可不知道上哪儿去抓一只赔他才好。”
罗曼丹扫了她一眼,对这一句说笑毫无反应。他甚至觉得,“罗曼丹大人的坠灵”听起来好像有几分讽刺。
领主们话音一落,那只比一个成年人还长的六足蜥蜴,就已经缓缓朝圆环爬了过去,随着动作,滑腻的皮肤在火光下泛起了点点光斑。海伯身边的苍白手臂往裂缝里一缩,瞬地不见了;等它又撕开空气的时候,就从圆环跟前垂了下来——这一次,那手臂伸出来的部分更多了,隐隐能看见一个骨肉分成数层的肩膀。
挡在面前的圆环缓缓上抬,逐渐露出了前方群立的坠灵们。眼看再也拖不下去了,林鱼青猛一咬牙,扶着龙树勉强站起身。
他低头向它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即冲圆环外高声喊道:“罗曼丹!”
罗曼丹笔直地站在不远处,双手交叠,长剑抵着地面。
“你不就是想要坠灵吗?”也不知是因为圆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