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息功夫过去,原本慷慨激昂,生龙活虎的黄姓甲士此时已经变成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
顾仙佛与金刀面色冷峻,城头之上所有人脸色波澜不惊,只是心胸之中隐藏着一口气,这股气憋在胸膛里出不来,不上不下的,卡着人心难受。
又一声鼓声过去,契戎箭手与西凉箭手再次同归于尽。
此时,双方活着的只剩三人了。
顾仙佛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对金刀说道:“这可是咱屠字营的好苗子啊,假以时日,各个都是能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啊。”
金刀沉吟片刻,凝声说道:“王爷,这斗箭一事,不仅仅是一个形式,更关系着双方的士气与接下来战斗的走向,历来斗箭,有死无伤,就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不论是咱们西凉,还是契戎那便,凡是参与斗箭的,全都知道这个斗箭的规矩——‘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王爷,擂鼓吧,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了。”
顾仙佛稍微活动了活动手腕,默不作声地抬起手里鼓槌,怦然一击狠狠锤在鼓面之上。
一名略显消瘦的西凉箭手再度被一箭封喉,但是那名契戎箭手膂力不小,二龙戏珠的手法在他手里更是炉火纯青,第一支箭直接射在西凉铁箭的箭尾之处,所以西凉铁建的方向偏差稍微大了一些,这次没有贯穿那名契戎箭手的眼眶,而是射穿了那名契戎箭手的脸颊。
那名契戎箭手中箭之后直接跌落马背,掉落在地上以后却没有立即气绝身亡,而是躺在地上嘴里不断的涌出血沫,虽然他有着极大毅力,但是这种剧烈的痛苦却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住的,他的身体一阵一阵抽搐。
虽然他强忍着没有出声音,但是喉咙里嘶哑的闷响却还是不可抑制地传出来,顾仙佛在城头之上,听不见这个箭手出的垂死挣扎,但是在那名契戎箭手身边的剩余两名契戎箭手却把这个响声听得真真的。
这两名契戎蛮子也算是见惯了冲阵和杀戮,但是却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送死的行当。
大部分契戎蛮子都是大字不识,草原上也不曾流传什么仁义礼智信,更别说什么捐躯报国之类的了,契戎蛮子不论是打仗还是杀人,都是凭着这一股子争勇斗狠的气势和一腔热血,但是细细冷静下来之后,这股气势来的快,去的也快。
一旦没有了这股气撑着,再想打出一往无前摧枯拉朽的气势来,就难了。
这两名契戎蛮子之中,左边的一名契戎蛮子还好一些,虽然眼神之中略有波动,但是面目之上全是冷峻的杀伐之气,凶狠之色溢于言表。
而右边的那一名契戎蛮子此时却已经是冷汗津津,他今年四十有余,也随军打过几场大仗,但是打的却都是顺风仗,基本随着大军冲杀一阵,对手就胆怯投降了,剩下的就是喝酒吃肉玩女人。
这种斗箭,是他第一次见到,方才也是脑子一热,主动请缨参加这次斗箭,但是现在看到一个个袍泽如同送死一般倒在自己面前,他的脑子不仅没有那么热了,而且还慢慢冰冷了下来。
砰——
催命的鼓声再次响起,这名契戎蛮子心底一颤,手上不知何时渗出一层冷汗,手上的鹰角弓都有些握不住了。
旁边刚才还是一个大活人,此时瞬间变成了一具温热的尸体。
顾仙佛站在城头之上,手握鼓槌,看着七名箭手之中唯一剩下的箭手,那个叫夏凉的少年箭手。
夏凉此时神色略有紧张,他之前确实随军打过两次小战役,但是那都是小打小闹,再者说了,那时大家看他是个孩子,都在暗中帮扶着他,硬碰硬的战役根本不会让他一个孩子冲在前面,他也就是跟着大队伍随手射两箭罢了。
而现在,夏凉此时却已经做了独当一面的营生,前面的六名袍泽已经整齐地倒在了他的身边,要说不害怕,那是唬人的,怎么说夏凉也是一个半大孩子,之前看过死人,但那死的是仇人,是契戎蛮子,现在死的,却是自己的战友,自己的袍泽。
夏凉感受到了身后王爷的注视,转过头来看着顾仙佛,强行挤出一个笑脸,煞白的脸庞配上这一个比哭还难堪的笑容,顾仙佛看到眼里,心疼在心底。
顾仙佛心中一软,轻声问道:“夏凉啊,要不然这次斗箭,咱就算了吧,如今已经死了六个人了,你是咱屠字营最后的一个神箭手了,接下来咱屠字营与契戎蛮子肯定还有一笔恶战,要不然……”
顾仙佛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里面蕴含的意思却是谁都明白。
金刀轻轻叹了口气,他确实没想到王爷对于这个夏凉是厚爱到了如此的地步,甚至为了他可以放弃这个关系着这第一战气势和战役走向的斗箭。
夏凉勉强一笑,认真说道:“王爷,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有些事儿我是懂得,这场斗箭,咱能赢,甚至能输,但是就不能放弃,要是咱们真的放弃了,那接下来的战役就不用打了,王爷,我爹就是死在了与契戎蛮子的交战之中,他是与契戎蛮子同归于尽的,我虽然小,但是也是个西凉军人,王爷,擂鼓吧!”
顾仙佛抿了抿嘴唇,此刻多说无益,冲着夏凉点了点头,慢慢地就把鼓槌提了起来。
下一刻,鼓槌便狠狠落到鼓面之上,又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城墙之下,那名仅存的契戎蛮子,看着顾仙佛把手里的鼓槌提起来,他的心也被提到了最高处。
他心中有些绝望,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