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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7日,陈深死了,也还没死。
桌上放着的日记本里,最后一页只有这一句话。
而回想我当初写下这句话的心情,结果也只是一片空白。拿起笔的那一瞬间,有很多以往我无法回忆起的琐碎小事涌进我贫瘠的记忆里,像是活生生被填充了另外一个人的记忆,而我带着陌生的眼神,以旁观者的角度回忆着这些如果不是发生这件事我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细枝末节。
这种感觉很奇怪,它让我一度质疑自己的存在,同时又感到很久没有碰触过的甜蜜。
原来那些已经被我们遗忘的曾经,才是我孜孜以求的未来。
原本我打定主意在日记的最后一篇加上这句话,但是真到下笔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东西不是想写就能写下来的。
太矫情了,我这样想着,手下就不由自主地写下了开头那段话。“也还没死”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这么想着,就这么写了。但“陈深死了”这句话我是十分确信的,就在昨天,我参加了他的葬礼。
我跟着爸妈一起下车,他们俩都面无表情,我有心想劝劝,但想着他们好歹没下陈深他爸妈的脸,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就没开口。
我没法描述我看着陈深寄身的那个小盒子入土时候的心情,这或许不能怪我从来没及过格的作文成绩,正如我没法分清那种感觉究竟是难过还是解脱,也没法怪陈深从来没教会过我解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毕竟他已经化成了一堆灰,可能我这么说不太好,虽然是事实。
但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这是陈深他妈妈对我爸妈说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不带我私人的感情,他去另一个地方潇洒了,我们在这儿争得你死我活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没有,这次过后,两家互不来往就是最好的结局;要是加上我私人的感情,我努力分辨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这是他妈妈第一次为我说话。
当时我想了想我是不是该为伯母的这句话感到受宠若惊,虽然我一贯在她面前装着孙子,没办法,谁让我总缠着人家儿子呢,但看她后来自然而然地带过了这个话题,我也就不了了之了。
其实两家人也没什么好聊的,几句话之后就没了下文。我爸妈终究还是没忍住,没等到葬礼结束就匆匆离开,我也跟着他们走了。
三十岁的人了,完全没注意到父母的老态,跟在他们身后一看,才发现我的父母已经像是换了两个人。步子慢了下来,腰也弯了,之前我爸出门前还会仔细打理自己的头发,白了的一定要染黑了才能见人,现在也完全放任自由了。
只有到这种时候我才能感受到他们为我付出了多少,以前的我又是多么不孝,如果这种时候我还留下来,那我就真是猪狗不如了。
五年还是四年前,我最好的兄弟唐益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他说:“沈杰,你这个样子很可笑你知道吗。”
我很要面子,那个时候陈深还有另一个人也在,陈深和那个叫李皓白的谈着工作上的事情,注意到这边的可能性很小,但我还是当场就发作了,我认为他根本不了解我,也不了解陈深,他以旁观者的姿态言之凿凿,却害我在陈深面前丢了脸,不知道这次以后陈深会怎么看我。
那之前陈深有没有注意到这边我并不知道,但当我撑着桌子指着唐益开始数落的时候,他和李皓白走了过来。
陈深直接把我拉开,甩到一边,说了一句“你先走吧。”唐益是陪李皓白来的,陈深转向李皓白和唐益,说了些客套话,大概是先不谈工作,几个人一起吃个饭之类的。
当时我还在气头上,觉得没有哪个兄弟会这样泼冷水,心里又觉得惶惶,因为我揣测不出陈深的心情,抓起钥匙就复杂的走了。
只是现在想起来,当时唐益只是坐在那里,从我开始发作到我愤然离开,他再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用一种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我,直看到我心虚,看着我猛踩油门扬长而去。
他不是不了解我,他是太了解我。在现在的我看来,他当初就已经犀利的看透了整件事的本质,却因为是兄弟而只能选择支持,但终于忍不住一针见血地希望对我有所帮助,却被头脑不清的我糟践,我就是傻逼的典范,教科书一般的傻逼案例。
除了我的父母,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这个兄弟。在我任性的三十年中,他没少为我操心。认真算起来,我认识他比陈深早,最初是互看不顺眼,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想到唐益,我就决定去看看他。家里安安静静的,莫名让我感觉到压抑,爸妈一大早就出去了,我也想出去透透气。
到他家的时候他正坐在电脑面前发呆,桌面上是我和他和陈深的合照。我在窗边看着他,他并没有察觉。他的头半垂着,盯着那张照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李皓白从门外进来,把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看着他,叹了口气。
我突然觉得也没什么想不开的了,唐益身边还有李皓白陪着他,至少不会孤单。不像我,到死都是一个人,我抬起我的手,它毫无障碍的穿过了面前的墙壁,过去的三十年,付出的一切,都像这样虚幻,我不知道该觉得悲哀还是可笑。
卡车朝我们冲过来的时候,我拼了命的将陈深挡在身后,想着有我帮他挡着,他至少不会死,小说里不都这样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