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之大,找个人谈何容易?唐谷溪几乎跑遍了整个营寨,都未寻着苏宸的影子,累的气喘吁吁不说,这炎炎夏日里,浑身不免燥热起来,脸上也出了薄薄一层汗,一时心绪难宁。
她站在营寨门口,望着前方青绿色的山峦,如今正值夏日,景色已不像冬日里朦胧暗淡,一眼的青灰色了。而是墨绿中带着一丝生机,茫茫青山中,总能找到一些格外明亮的颜色。
一道白光闪过脑海,她驻足愣了片刻,突然知道接下来该去何处了。
白日里,那片山崖和周围的高坡并没有什么不同,远远不如当初月夜之下的唯美动人。可是,皓月虽不当空,但泉水和草木依在,溪风吹过,虽不如当初那样清冽醉人,可此刻却拥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苏宸孑然一身,独坐于那处,双腿自然垂下,身披铠甲的背影在茫茫青山中,显得如此清瘦落寞。
他是大王的嫡长子,是凉禹王国的七王子,是曾立下汗马功劳的武贲军将领,战场上的他杀敌无数,骁勇非凡,面对汹涌的敌军,毫不怯懦,从未退缩过。可是如今……宫中的权位变换与家事琐事,竟将他团团围住,屯困其中。
此时的他,心中无措,但仍旧固执。或者称……仍旧坚持
“宸王子。”想了想,唐谷溪还是这样叫道。
早就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苏宸却一动不动,并未扭头去看。直到这句声音响起,他才发觉,竟是她来了……
仿佛有何东西刺破胸口而出,有一分甜蜜,也有一分惊喜,有一分错愕,也有一分失意……
他扭过头去,正碰上了她的眼。
“你来此……作甚?”他的语气有些黯淡,又将头扭了过去,扭过去的那一刹那,心底却陡然生出万分悔意。
“我……”唐谷溪倒没在意,笑了笑,身子缓缓下蹲,坐在了他的一旁,“我许久没来此地,想来这里看看。”
苏宸脸色未变,凝视着前方。
“你知道吗,宸王子,我在宫里见过苏寅和王妃娘娘。”唐谷溪顿了顿,“娘娘慈爱温柔,苏寅也乖巧得很。”
“你见过他们?”
“嗯。”
苏宸怔了怔,淡淡笑了一下,“王妃娘娘……没吓到你吧?”
唐谷溪垂下头,也跟着他淡淡笑了,良久,才抬起头,“王妃娘娘……很美。”
只是,那么美的一个妃子,却沦落到了此等惨境。那被剁去的双手、那被割掉的舌头、那破旧无色的衣裳、那终年躺卧的病榻……任谁想到,也会惊诧不已,心酸不已。
她仍记得初见到她时的那份惊愕,与心底蔓延出的莫名恐惧。那恐惧,不是对王妃娘娘的恐惧,而是对在这深宫之中,竟然还有如此之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的恐惧。倘若她从未踏进宫中一步,从未踏进冷宫一步,想必到死也不会知道,这无比神圣庄严、富贵堂皇的宫殿,只不过是埋积于地下的、万分肮脏与腐朽的一层外衣。
这层外衣,将里面的败絮掩映的无比完美。完美到外面的人,伸长了脖子都想要探进去一看。完美到它周身发着金光,灿灿夺目,令人眼前蒙上一层虚幻的梦。
殊不知里面的人,正在做着怎样的斗争与挣扎,正在陷入怎样的水深与火热中。
“我此生不求别的,只求娘娘和寅儿,能安稳度日便好。”苏宸的声音极轻,“等到寅儿长大,有能力可以庇护他的娘亲时,我便回到自己的封地,做我该做的事情。”
“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苏宸沉默着,没有答话,忽然扭头看向了她的眼,面色僵硬着,似乎在犹豫什么,唐突地问了一句:“你们拿到……那玉玺,就要走了吗?”
“玉玺?”唐谷溪轻声默念了一句,稍有惊讶,“这你都知道了?”
苏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自然知道了,又不是什么惊天秘密,你们为父王做了事,理应得到该得的东西。只是……当初我没在宫中,要不然,可能直接去向父王讨要了,也省得你们费尽周折,险些丧命。”
“你跟你父王,不是——”
未听她说完,苏宸便慢慢点着头,叹道:“是啊。可是,谁让是你们呢?”他扭过头来,目光灼灼,“我既能当日在离山救了你,就能今日帮你找到玉玺。就看你唐谷溪,给不给我苏宸这个面子了?”
他的唇角轻轻扬起,眉角一挑,语气有种轻松与玩世不恭。
唐谷溪迎着他的目光,轻笑了一声,道:“我本是来这里为你疏解烦闷的,为何到最后,成了我欠你人情了?王子殿下,你可真狡诈啊。”
“呵,想让我欠你人情?”苏宸的眉毛扬的更高了,“你想得美。小溪,这辈子,你都别想让我欠下你的人情。”
唐谷溪呆了呆,看着这个人从地上起身,笑着睨着她,那张温煦如春风的脸,对自己说了句“走吧。”就那么一闪,从自己眼前闪过去了。
她愣了愣,急忙起身,从后面喊道:“喂!为何总要我欠你的人情?我唐谷溪可向来不是——”
“因为这样,我就有理由不让你走了啊!”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笑意。
可是,她却愣在了原地,一阵凉意却猝不及防席卷过来,脑子似乎只剩空白。她真的能留在凉禹不走么?林落和林寻拿到玉玺之后,必然要回到西州交给林寻的娘亲,而自己一路过来,心中的疑惑还未解开,到达终点之后会发生什么还不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