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谢灿才知道,女人的欲|望,可怕如洪水猛兽,她们就算再小心,再讨好,卫皇后不喜她们,是完全不需要理由的,卫皇后不想她们留在世上,亦是完全不需要理由。
她趴在那里,几乎要背过气去。
谢昀过来,轻抚她的脊背,又将王修仪露在外头的手放入锦被之中。他将她拉起来,吩咐宫人为王修仪整理遗容。
谢灿浑浑噩噩,由他拉着,扯入怀里。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谢昀冷情,毕竟不是她母亲所生,养也不过几年,所以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吧?
谢昀抚了抚她凌乱的鬓发,说:“阿灿,别哭了,想必母妃并不想听见哭声,想听你痛哭之声的,恐怕只有坤宇殿中的那个女人。”
她抬起头来,看着谢昀紧紧抿住的唇。他板着脸,眼圈下也是一片湿红,显得他的脸部线条倒是硬朗了些许。谢昀不是冷情不哭,他也在忍。
可是谢灿忍不住,她揪着谢昀的衣襟,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上气不接下气。
他就一点一点地帮她顺着,直到她渐渐平静。
宫人替王修仪穿上了嫔位制服,上了品级大妆,在铅粉胭脂的映衬之下,她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颜色。可是依然了无生机。
谢灿全然不忍去看母亲的遗容,只瞥了一眼,又将头埋入谢昀的胸前。谢昀便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一个婴儿。
她全身虚脱,下午她在坤宇宫跪了两个时辰,晚膳都不曾用过,如今一哭一闹,早已经耗费了她的全部力气。决明端了清粥过来,想要喂谢灿用下,可是谢灿根本吃不进去。只入了口,便全都吐了出来。
谢昀便将谢灿放到了一旁的矮榻上,跪坐在侧,亲自端了碗喂她。
或许是因为,如今谢昀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终于忍住腹中翻滚,用了半碗进去。之后,便是靠在矮榻上,看着宫人进进出出忙碌。
前去传话的内侍直到后半夜都没有回来,任由那粗糙的梓宫落在昭阳殿门外。谢灿只觉得心冷,难道一个嫔位的主子薨逝,惊不起越宫之中丝毫的波澜?
那夜她一夜未眠,谢昀就这样陪着。
到了后半夜,昭阳殿内尚是灯火通明,没有后续的人来处理王修仪的遗体,他们只能守着。谢灿跪在王修仪的榻前,昭阳殿大门敞开着,夜风从门外送进来,吹得她一阵激灵。
柔软的衣料落在了她的肩上,谢昀接过决明手中的披风,亲自替她披上,说:“阿灿,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来守着。”
她摇了摇头。
谢昀替她系紧了披风的带子苦笑:“倘若你也生病了,叫阿兄如何是好?”
他只有在哄她的时候,才这般自称“阿兄”的。谢灿看他眼中布满血丝,才过了半夜,他的下巴下面便已经探出了胡茬来,显得有些形销骨立。他宽厚大掌抚上她的额头,说道:“或者出去散心?人离世之后,将会化为天边的星辰,或许母妃此刻,正在夜空之中看你。”
她看向王修仪榻上重重帷帐,怆然道:“是么?”难道不是骗稚子的东西?
毕竟十年为质,谢昀的阅历要比同龄少年广得多。他说:“或许你会觉得这是哄小孩子的东西,但是星宿,有其玄妙之处,否则,为何宫中还要设立太史令以观星象?”
她问:“太史令能看出母妃今日要遭此厄难么?”
谢昀答道:“或许是吧。但是凡人总不能窥得过多的天机。”
是啊,她是凡人,永远无法预知命运的走向,就像彼时的她不知道谢昀最终将落于帝王星座,又在登基不满半年,仓促溘然陨落。
。
叶延见她又开始出神,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康,你在想什么?”
谢灿终于回过神来,不自觉眼角竟然有些湿润,叶延瞧见了,抬手随意抹去,问道:“怎么了……竟然哭了?”
谢灿说:“恩,明日是我母亲忌日。”她忙于训练,几乎要忘了。每年王修仪几日的时候谢昀都会带她拜祭,但是如今这世上只有她了。或许在越国会有人记得殉国国君和长公主的忌日吧?
叶延的脸色变了变,没想到触及她的伤心事,只是说道:“那明日你……”他知道汉人对亡灵敬重,祭祀一事便颇为看重。
谢灿笑了笑说:“我想我母亲和我兄长的在天之灵,应该是乐意看到我现在这样的。”在魏国练兵参战,显然比在越国做苻铮的阶下囚好得太多。
叶延点了点头,又怕此处过于静谧,反而更加勾起她的不堪回忆,便站起来,又将她拉起,说:“我们也待得差不多了,回去吧?”
她转过身,不自觉竟然和叶延走出了那么老远,贺赖贺六浑和步六孤里的身影几乎要埋在茂密草丛之间,只剩下攻城器械的影子和明亮的篝火。他们循着原来的路返回。
没走两步,草丛中突然传来沙沙声响,谢灿原本出神,被那声音一惊,脚步一顿,一个黑影从他俩面前蹿过。
“没事,是只狐。”叶延说,便拉着她往回走。
她总觉得那东西的身形,并不很像狐。她养狼,阿炅还留在察汗淖尔军营之中,那跑过去的东西,和阿炅颇为相似。
她转过头去,却见远处层层叠叠的草丛之中,亮起了双双碧绿瞳仁。
谢灿不自觉地想起苻铮那双阴鸷的双眼。浅色的瞳仁在夜里就像野狼一样可怖。
她拉了一把叶延。
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