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日后,阮府就点齐了人手,备好了车马,打点着往别庄去避暑了,阮家安置在别庄西侧,东侧临着一片塘子,引了太湖的水,建的大都是二层的小楼,有一个精致的水榭,住了杨知府和刘通判,三家素有些来往,几家孩子也彼此相熟。隔天几家孩子就相携着去林子里粘知了去了,或者去湖里挖莲藕采菱角,去河边乘凉放河灯。
清沅一直是爱洁的,如今两世为人了,又喜欢清静,不爱顶着日头胡跑,觉得似是每日枕着水声入睡,起来又恰好是满眼青翠,心思也开阔了些,平日除了僧侣一样对窗枯坐,就是在柳妈妈一遍遍的劝说下偶尔坐了小舟出去荡一荡。崔氏见她好不容易开怀了几分,连带着脸上也一扫郁色,容光焕发了。
清沅总是在想,隐隐约约好像就是在这个庄子上,有件事会发生,念头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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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间有点溽热,她和柳妈妈在园子里散步,半路上柳妈妈闹起肚子,她允她去了,自己一个人在凉亭里等她,别庄里来来去去都是下人也没什么危险,清沅脚下却不知不觉走到了水榭附近,这里离杨家和刘家的院子不远,却没什么人,她正打算回头,绕过一处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却听见隐隐人声,她只能立刻背过身体,站在假山后头。
人声离得有一段距离,听不清说什么,只分辨出是男女两人在说话,夹杂着曲裾摩擦的声音,清沅也不是小孩子了,猜到大概是哪对丫头小厮在唱人约黄昏后的戏文,也不知在发着什么牙酸赌咒誓。
好不容易等那方歇了,她走出假山来,却被人叫住了。
回头一看,是三姑娘清汝,月光衬着少女雪白娇柔的一张脸,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已经脱了稚气,“七妹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柳妈妈呢?”
清沅回答:“妈妈去解手,我不小心迷路了。”
她笑了笑,拉起清沅的手,“七妹以后可不要乱跑了,这里不是府中,要是磕着碰着见着什么,反倒是给自己添堵。”
清沅好像心里顿时清明了。对方见她不说话,以为两句话吓着妹妹了,就揉揉她的头,“一次两次出来走走也不是大事,三姐不会告诉柳妈妈和母亲的。”
清沅省然:“天这么黑,什么也看不见,真是好容易磕着碰着,幸好今天碰到姐姐。”清汝听了这话,侧过脸看着这个一向天真单纯有几分呆气,如今却眼眸深沉的七妹,明眸闪了闪,牵起清沅的手,“七妹是个聪明的。”
她为什么要借机敲打自己呢?
清沅到屋中坐定,定下神来梳理了一遍。
清汝是行三的庶女,生母柳姨娘早早去了,留下了她和四姑娘,两人关系却不好,崔氏一直亲自教养着她们。她与杨知府家小姐杨芳晖是闺中密友,三家交好,儿女多有往来也没什么奇怪,清沅隐约记得当年苏州出过一件大事,杨大小姐和一个穷书生私奔了,在他们这些有些头脸的世家里,这样的丑事几十年来也未必能出一件,下场自然好不了,书生被逮回来后不知下落,杨小姐一条白绫死在了祠堂。清沅想到了清汝蹊跷的行为,倒不知道这里却还有自家三姐的功劳,想必后来她能嫁给杨小姐原来的未婚夫,也或许不是什么凑巧吧。
她倒了杯茶水,对着杯子里倒映的自己看了看,或许,有时候用着小孩子的身体反而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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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中秋,刘通判已经先携家小回府,而阮镛和杨知府因着都是外放的官员,在姑苏并无亲族,便一道在别庄里过节,两家夫人都热热闹闹准备了几日,到了八月十五这天晚上,庄里上下灯火通明,欢声笑语的,庭中早已经陈着各种瓜果吃食,香案是早摆出来了,阮镛带着孩子们焚香拜月,念了祝祷词,吃过团圆饭,就应了杨知府的邀,一起登高赏月去了,一干女眷和杨家一个四岁多的哥儿由婆子丫鬟们招呼了去湖边放灯玩,崔氏和杨夫人指挥下人在水榭里摆了月饼水果,临水是围绕低平的栏杆,设了鹅颈靠椅供坐憩凭依,两位夫人就坐在这里看孩子们玩闹,阮家大姑娘清蕖坐着陪伴崔氏,她今年已经十七了,眼看就要成亲,不能再同妹妹们一起玩耍胡闹,二姑娘清湄与杨家两个庶出姑娘在短廊上聊天,远远就传来她爽朗的笑声,四姑娘清漓一贯得不爱亲近人群,从小身子也弱,凛着玉颜独自赏了会月便向崔氏求告要回去,崔氏虽然不喜却也没说她什么。
只三姑娘清汝带着三个小的在湖边放灯。
“要我说,今日城里才热闹,必是满街灯花火龙,零嘴小吃!”五姑娘清涟放累了灯,就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你倒是何处听来的?”清汝好笑得问她。
清涟说:“当然是双柱说的。”双柱是她乳母孔妈妈的儿子,常常悄悄递给她一些外头的小玩意儿。“就是大姐姐二姐姐,母亲也是带她们上街的,我便去不得了,哪里有这般偏心的?明年中秋我必也得去瞧瞧。”她有些心狭,对崔氏有诸多怨怼。
“如今家里这么多孩子,要是都拖上街去,人多眼杂,第一个就是你这丫头被拐了。”清汝打圆场,“我要是母亲,就留你一个人在家。”
清涟瞥着眼看她,心里却嘀咕:一个庶女罢了,还敢拿起姐姐的款来教训我。等看到旁边有人投来目光时,她才笑着佯装赌气地同清沅回话。
清沅没在听她们说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