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十月中,周行榕奉旨征收的第一批税银一百三十万两白银押送回了京城。
这让主管户部的颜致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些。
户部尚书如今不好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论打仗还是建太极宫,银子都淌水似的花将出去,但全国每年税收都有定例的,碰上年成不好,不但某一区收不到税赋,还得倒贴银子济民。
周行榕倒是捞钱的一把好手。
承宗帝在宣政殿里将周行榕一顿猛夸,颜致顿时有了危机感。
这个年轻人待己甚苛,各种冰炭孝敬及年节礼他通通不收,至少这一点,大启官员无人能及。
当皇帝的,自然不喜欢臣子贪渎,颜致本来是东宫旧属,司马策的心腹,如今他却觉得,周行榕隐隐有取他而代之的可能。幸好十一月初,周行榕在齐鲁之地征税,听说逼死了百姓,被当地百姓一顿暴揍,引起民乱,向鲁王求救。
鲁王虽然出动了府兵救了周行榕,但却上折弹劾他不顾百姓死活,强征税赋,逼的百姓家破人亡,不得不占山为匪。
况周行榕强征百姓的税赋就算了,居然如今还要逼着鲁王也要交税赋。
大启自开国伊始,从不曾向各藩王封地征收税赋。
周行榕起先征收税赋的地区,原就不是藩王属地,如今头一个征到了鲁王头上,反引起了鲁王的剧烈反应。
鲁王是司马策的皇叔,武德帝异母弟弟,如今正当壮年,生成了个一点就着的火爆性子。其人生的高大威猛,弓马娴熟,平生最不喜小白脸文弱书生。
自鲁王救了周行榕,他便反复游说,苦口婆心,期望能用忠君爱国的赤诚之心打动鲁王,盼他为国库交赋税。他想的也简单,听说鲁王性格刚烈,在武德帝手上还带过兵打过仗,想来自是一心为国的,只要在鲁王身上撕开个口子,其余的藩王便再难推脱,到时候为国库征得大批银子,他便是大功一件。
他一心要力压群臣,哪知道弄巧成拙。鲁王再刚烈爱国,自己口袋里的银子岂肯白白吐出来?
鲁王对着他这样的小白脸文弱书生,真有种一拳将他的脑袋砸进肚里去的想法。考虑到这样做他的皇侄面上不太好看,这才老老实实坐下写奏折。
周行榕风风光光出京,灰头土脸被召回京,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在私底下偷笑。
况齐鲁之地今年本来天气便干旱,年景不成,如今周行榕逼起民乱,虽有官府出兵镇压,他这件差事却办的极不漂亮,朝内朝外一片弹赅之声。
鲁王更是亲自上京,在大朝会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向承宗帝哭诉,可是他有行止不当之处,承宗帝这是打发了使臣要收缴他封地内的税赋?
承宗帝再有削藩之心,如今却不是最佳时机,如何敢庇护周行榕?纵然周行榕忠心耿耿,一心为他,他也只能忍痛贬官,将周行榕贬去做个九品的城门小吏。
探花郎周行榕容貌生的不俗,如今扳起指头来数,算是京城城门小吏里最俊俏的一个,又是从高位跌下来,不知道每日有多少人专为了看热闹而专从他守的城门路过,一时间倒成了京中一大趣闻。
连柳明月给薛寒云写的家书里,亦提起此事:探花郎当了城门官儿,倒比当年跨马游街更见风光,听说看景的人们快要将城门挤爆,可见探花郎美姿仪……
鲁王既来京,逼着司马策惩治了周行榕,顺便请旨进宫探望太上皇。
他与太上皇兄弟俩感情还算不错,不然武德帝在位期间,也不敢让他掌过一段时日的兵权。
承宗帝遣了小宦官引了鲁王去瑶华殿。
鲁王久不见武德帝,上次来京朝贺司马策登基,武德帝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他求见数次未果,如今数年未见,进得瑶华殿,见得殿内半倚在榻上,形容枯槁的老头子,几乎不能相信,这便是他那英明神武的皇兄……
武德帝本就经过几场大病,身体早不堪重负,自禅位之后,回想一生功绩,临老却被逼禅位,养儿不孝,到底心中有结,还不及一年,已如风中残烛。
后宫太后太妃们还巴望着能见他一面,过得几日总有太后太妃前来求见,但他如今懒怠见人,常常一坐便是整日,半句话不说,等闲不见人。
鲁王惊见武德帝日暮西山之景,心中酸涩,他若不是刚强男儿,恐要抱着武德帝的胳膊大哭一场。
反是武德帝宽慰他:“人生百年,眨眼即过,皇兄不过是要彻底安眠,阿元不必伤怀。”
鲁王乳名阿元,自他成年之后,几十年不曾有人叫过这乳名,闻言虎目蕴泪,哽咽难言:“阿兄……”
皇家从来权势第一,亲情第二。
鲁王心中明了,此次来京,本就是借口,实则是他挂念自己嫡子,鲁王世子司马睿,也不知他在京中如何,这才寻了借口上京。哪晓得武德帝竟然病重如斯,瞧着武德帝面色,这也许便是他们兄弟最后一次见面了……
若是武德帝薨了,司马策不下旨令他们回京奔丧,要各地藩王驻守封地,恐怕连死后也不得亲见……
越思及此,鲁王心中愈加辛酸,仿佛回到幼时,镇日跟在武德帝身后,就跟个小尾巴似的……
那时候,父皇还活着。
一眨眼间,江山更迭,旧的时代已经过去,连阿兄都已须发皆白,有别世之象,怎能不教人心酸?
鲁王从宫里出来后,径自去了京中鲁王府。
他来之前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