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四九被他冷淡地看了这一眼,才惊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下转过头去,专心骑马。
少年那全身的甲胄顶在她的背后,令她十分紧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少年沿路吩咐:“前方往左。”
“前方往右。”
“前方越过小溪。”
江四九一一听命,在淡淡的月光之下,策马前驱。
风从两颊吹过,吹得衣襟猎猎作响,马速极快,像是低空飞行着的箭矢一般。
少年见她骑术熟练,一路上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在少年的吩咐下,两人来到一处幽草掩映的深水潭旁,草足有半人之高,那潭水之上还冒着丝丝的白气。
江四九远远看到之时,还以为这是个温泉,靠近一看,才发现那些白气并不是暖气,而是寒气。
也就是说,这不是什么温泉,而是一口寒潭。
少年跃下马来,江四九顿觉身后一空,压力大减。
少年于马下站定,回头道:“你怕不怕冷?”
他的脸在月光若有若无的照射之下的,隐映着淡淡的青色,别有一种妖异的美,夺人心魄。
江四九没心思去欣赏他的魅力,一边学着对方面无表情,一边在心里拼命地思考:他这是什么意思?回答怕冷的话会怎么样?说不怕又会怎么样?
想了几回仍然拿不定主意,偷偷看了少年一眼,只见他已目露凶光,脸色不善起来,她在少年的积威之下,赶紧点头。
一边点头,一边又想:不对呀,我只是点头摇头,你想怎么解释还不是随你么?
却只见少年的脸上厉色尽去,点头道:“很好。你既然老实地说怕冷,我就给你一个自己脱衣下水的机会。”
他话音一转,冷冷地道:“刚才你若敢说不怕,我就把你扔下去了。”
江四九听了前一句,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什么叫自己脱衣?再听了后一句,才知道刚才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难免后怕起来。
少年道:“还不下马?”
江四九在惊吓中连滚带爬下了马。
少年颇不屑地斜睨着她:“你如此胆色,你那师父不责罚于你么?”
他也不等江四九有所反应,用下巴往寒潭里一摆:“快快脱衣下去。”
江四九抱着双臂,连连摇头:开玩笑,没脱衣服都游走在生死边缘,脱了衣服那就是必死无疑,怎么能脱!
少年逼近一步,沉声道:“你果是要我亲自动手么?!”
江四九战战兢兢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儿再打开。
少年了悟地道:“你是说,不愿让我看你脱?”待江四九点头后,少年不由嗤笑道:“看你扭扭捏捏,简直像个闺阁千金,你那师父不曾教导过你,大丈夫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必藏头露尾么?”
他虽一口一个“你那师父”,但的确转过头去,不看江四九了。
江四九迅速脱下外衫,和衣跳进了水里。
潭水冰寒,刺人入骨。
一阵冰冷传遍全身,江四九哆嗦个不停,环抱的手臂上已有绿豆大的寒栗浮起,双腿更在冷水的骤惊之下,抽起筋来。
江四九极力伸直双腿,单手捞住住岸边的一棵枯木,另一只手用力去扳住脚尖,等待抽筋的疼痛过去。
她扳住脚尖的同时,那少年已经脱下了铠甲,又毫无羞涩地当着她的面,开始脱剩下的衣服。
他的腰挺得极直,连脱衣服的速度都好像比一般人快。
江四九不敢再看下去,连忙撇开了头,转而开始扳另一只脚。
片刻之后,一个东西从半空飘落,落在江四九的头上。
江四九不由向来物的方向望去。
原来是一块巾帕,大约是给她清洗的。
飘落的巾帕之后,是一具极为精壮白皙的身体,身上更绝无半点赘肉。
银白的月光自他的肩部倾泻而下,令他的全身闪耀着流动的光彩,诱人非常。
他的腰如先前一般,即便是不着寸缕,却依然挺得笔直,并不因为没有衣服而畏缩半分。
他就像正穿着最华贵的衣服,自在地漫步在四下无人的荒野中般,完全无视江四九瞠目结舌、突眼张嘴的表情。
他并拢双腿,双臂向前,动作优美地跃入水中。
如水之后,也听不到他抽气的声音,也看不到他的其他动作,他仅仅是立在水中,在江四九的对面,闭目养神而已。
他一动不动,全身的机能都似处在巅峰状态,抵御着这常人难以抗衡的寒冷。
江四九哪里敢洗,只悄悄地用手在水下摩擦着自己的双腿与双手,促进血液循环,以免被水冻僵。
少年听见她的动作,双目猛地睁开,钉子一般地钉着江四九的脸。
江四九只好停下动作,讪笑着收回了手。
少年才又闭上双眼。
江四九完全不明白他到这里来干什么,如果要洗澡,军营里有热水有木桶,随便洗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何必要跑到这么冷的水潭里来呢?
而且,你若是要洗就洗你自己的,为什么要拖着我这个可怜人呢?
少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忽然睁眼开口道:“小江,你大可借此机会锻炼自己的意志,克服你所害怕的东西。”
说完,他再次闭上双眼,不再多做解释。
江四九睁大了眼:到这里来竟然是为了锻炼意志?刚才在演武场还没有锻炼够么?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竟然还要锻炼?
——你还是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