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
大祀师令人作呕的声音,将挣扎在幻梦里的舒玉唤醒回来。
“不知阁下想好没有。”
“……什么?”
“看到镜中万事,”大祀师道,“阁下可还坚信您与盈光殿下的真心?”
逃避,逃避,逃避……舒玉那几乎崩溃的意识中,似乎仅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想要发疯般地逃离这座见鬼的神殿、逃离厅堂尽头那个金色王座上的东西!她知道身后是一座令人绝望的迷宫,她不知道神殿外面、祖犵的门扉是否仍在。然而无论如何,此刻在她的头脑中唯一迫切的就是逃离这里、忘却刚刚看到的一切……
“带上您的孩子离开此处,放任盈光去死;”大祀师赐予她两条活路,“或者将您的孩子献给予,救盈光一命。阁下怎么选?”
“……没有第三条路?”
舒玉已经沦落到甚至害怕去想象这位邪恶可憎的“大祀师”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地步了。
“一命抵一命。”大祀师回答。
“……容我想想……”
“每多耽误一分钟,盈光殿下便离死更近一步。”大祀师魔气逼人地冷笑着:“您可以选择放弃他,为您母子二人的未来考虑。予已向您展现过可能的未来了,不管您与盈光殿下多么相爱—— 即使您作为一位母亲、竟甘愿牺牲自己的孩子救他逃渡此劫,您的付出仍可能不得回报。光阴荏苒、岁月蹉跎,当您年老色衰、劲敌现世,您终究会失去他的爱。他是男人,是储君,可能成为帝王;于他而言,任何女人都不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包括阁下也一样。”
……容我想想……
……容我……
“时间。”大祀师不怀好意地提醒她道。
舒玉恨透了时间。恨透了。
……等我多年……莫非命中注定么?要我在儿子与盈光殿下中间二选其一?……这到底是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众神对我的惩罚吗?我到底该怎么办?……真想死啊!也许死掉就不会心疼了……我还是太傻了,从没想过这么多、这么远……也许是我太过满足于当下?宫廷深处的奢靡生活,君王父子的无双宠幸……把我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傻瓜?……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舒玉一向理智,偶有动情失态,回复清醒也只需眨眼工夫,好比河边想与盈光一同逃走流浪那阵子。然而此时此刻,纠结凌乱地思前想后反倒令她痛苦不堪,似乎怎么思考、怎么抉择都是错的。不管是舍弃盈光,还是舍弃孩子,抑或是镜中所见盈光与别人的狂乱,稍一想起都疼得她恨不得立即自尽。
女人与妈妈。两种角色,在她心底凌乱交锋。
爱情与母性。两条血路,在她眼前纷纭交错。
很久很久。
终于。
“拿去吧!我的孩子!—— ”
骤然崩溃了一样,两行滚烫的泪水自舒玉眼眶里泉涌而出、奔腾滑落,仿佛溶解着鲜血的颜色。
“—— 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救救盈光殿下!”
“哦?有趣,非常有趣。可是,为什么?”
“—— 我爱他!”
什么都不想了。
“儿子才是阁下真正的依靠。”
“—— 儿子可以再生,殿下只有一个!”
什么都不再在乎了。
“别忘了,阁下不是他的全部。”
“—— 可他是我的全部!”
什么都没了。
心好痛。像在淌血。
舒玉真怕自己会反悔,所以叫得很快、喊得很急。但她多虑了。大祀师根本没给她反悔的机会:自己话音未落,舒玉便看到厅堂尽头金色王座上那尊人形突然笨拙地一动,一只覆盖着华丽绸缎的爪子突破黑暗与阴影、托举起一枚玄光灼耀的透澈晶球——
“自己的孩子,阁下不想来看看么?”
“……”
“自己的亲骨肉,阁下不想来认识认识么?”
舒玉再也受不了了。她哭着、尖叫着跳下石椅,一头撞进了迷宫里的黑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攀扶石壁,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地爬奔,像被扼住了喉咙似地抽噎、干呕,憋得无比难受。身上没有任何痛苦,甚至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心却像死过千百回一样,好像被剜去了最敏感、最致命的一块心头肉,连同魂魄一起剜走、抛掷入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去,在行尸走肉上残剩一个填不满、补不全的窟窿。她仿佛听见孩子在哭喊,在妖魔手中的晶球里,喊妈妈,喊得那么惨;她却置若罔闻、视若无睹,听凭妖魔从她腹中夺走他!
妈妈,留下我,留下我啊!我想留下啊!
……对不起……求你原谅妈妈吧,妈妈真是情非得已啊!……对不起,妈妈太没用,没能保护好你,不能带你到这世上……祈祷你早登极乐世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可以请带我走吧!跟你一起走!……
……你不在了,我该怎么活下去?……我该怎么面对你父亲?面对豢龙家?……没脸活了,没脸活下去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样昏天黑地、撕心裂肺的痛苦啊!?……难道是我前世造下了太多孽业?……我前世亏欠了你,要用今生一辈子的后悔来还你的债?……是我自作自受,一定是这样,一定……
……我太冷漠了……我怎能这样冷漠?我简直是刽子手!谋杀犯!魔鬼!……自私,卑鄙,怯弱,恶贯满盈,罪孽滔天!世上哪有我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