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婧鸢出院后,程家上下均到医院里,把她接回程府。阮氏又特别多拨了两三个使唤丫头过来,悉心照顾林婧鸢。
林婧鸢在程家里又养了一个多月,伤便渐渐痊愈了,只是心口上方留下了一道小指指甲大小的疤痕。
随着时间的推移,躯体上的伤口可以愈合,但心里的芥蒂却很难消除。
经过了那一场的流血较量,林婧鸢和程霄鹏之间本就不和睦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被派去军队之后,程霄鹏极少回来,即使回来也是来去匆匆。
阮氏看他实在不像话,冬至回来时,不让他匆匆就走,着令他留宿下来。
出了事之后,阮氏便责令程霄鹏搬回到新房里住,直到他被调到军队里。那时候林婧鸢在医院里疗伤。
冬至那晚,林婧鸢并不知道程霄鹏被阮氏留下来。她仍像以往那样,晚饭过后看了些书,然后洗澡睡觉。
看到天气回暖,林婧鸢便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澡。或许泡澡的水太热了,她晚餐时喝下去的一点酒似乎就被蒸上来了。
泡过澡之后,她便感觉到有些醺然。
回到房中,雪枝像往常一样给她递来睡衣。程霄鹏一直不在家,她也不甚讲究,经常在卧室里换衣裳的。
可是,如今,她才拉开浴袍的系带,就听到有人刻意地咳嗽了一下。
一听到男子的声音,林婧鸢被吓了大跳,原本就醺醺然的她脚一软扑倒在床上。虽然没有扑倒在程霄鹏的身上,但身上被解开了系带的浴袍松散开来了。
感觉到胸前一片清凉,林婧鸢手忙脚乱地掩好领口,拢起原本松散开的浴袍并急急转过身去。
重新系好了带子转身时,她看到程霄鹏躺在床上。她一时不知怎么反应,只得向他点点头,也没有细看他的反应,拿了睡衣匆匆到浴室里去换。
换了睡衣之后,林婧鸢定了定神,回到房间里披了件外套,要去书房。萍儿这时过来说道:“大少奶奶,太太让您今晚不要去书房看书了。”
林婧鸢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卧房,萍儿跟过来,在门口问大少奶奶还要什么不要,见林婧鸢摇头,她也就关上了房门。
林婧鸢无端地觉得门被锁上的声音似乎异乎寻常地响亮,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就想起了新婚那一夜的落锁声,便看了一眼那个子弹的印痕。
走回到床前时,她站了下,看到程霄鹏躺在床的里侧,已经闭上了眼。
她脱下外套,打算像往常一样把外套搭在床边的椅子上的时候,发现椅子上已经搭了程霄鹏的衣裤。她走到衣帽架边,把外套挂到衣帽架上。
屋里的壁炉像往常一样烧得很旺,但林婧鸢去莫名地感觉到今晚似乎格外寒冷。她朝床走回去的时候,不由得打了两个寒战。
林婧鸢揭开被子的时候,不由得朝床里的程霄鹏看了一眼,只见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呼吸均匀沉稳,仿佛已经睡着了。
她悄悄地松了口气,轻轻地紧靠着床沿躺下来。她和他中间相隔大约一尺见方的距离,风从那里吹进去被子里,冷冷的。
林婧鸢伸手悄悄掖了掖被子,无意中手指碰触到了温热的肌肤,她被吓了一跳,慌忙转头看向程霄鹏。只见他也睁开了眼,却没有看她,只望了望床顶,又闭上了眼。
那肌肤的温热仿佛已经烙在林婧鸢的手指上,她莫名地觉得灼热,那热似乎渐渐扩散到了身体各处。她无声地呼了一口气,镇定下来后,渐渐的便不觉得热了。
林婧鸢伸手熄了灯,房间里暗了下来,也静了下来。
经过在公园一号的冲突之后,林婧鸢和程霄鹏也见过几次的。在长辈们跟前,他们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偶尔独处时便都是往往是沉默,似乎也是相敬如宾的样儿。
但林婧鸢明白,她和他之间,似乎隔着一条宽阔的冰河,不仅无法跨越,而且还会越来越冰冷。
而冰河两端的他们,心口还各自插着一把对方刺上的尖刀。这样的两个人,即使相敬如宾,也是冰冷而疼痛的。
林婧鸢记得在出嫁之前,娘亲曾经跟她说过,作为女人,对待丈夫一定要柔顺。娘说,女人的凌厉对男人来说是一把尖刀。若亮出了尖刀,即使没有把他刺伤,也会令他望而却步。
林婧鸢深知,在公园一号,她的凌厉逼迫,已经在他的心口插上了一把尖刀。如今刀未拔出,伤口根本没有办法愈合……或许已经化脓溃烂了说不定。
而她的心口同样插着一把无法拔出的尖刀。从小在各种盛誉中长大的她,本来代嫁,让她去做别人的替身,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其难堪的了。
更何况,她必须得插自己一刀,才能让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暂时放过六姐。这样的羞辱和身心的疼痛更让她无法忍受。
身体上的刀伤是已经痊愈了,但是,心里的伤口却早已溃烂不堪……
那一夜,林婧鸢一直那样静静地躺着,整夜没有合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