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常,他最怕那个叫喊的小子,他叫赵竹合,常年在湖上使船,浑身的力气大了去了,没事就爱在打麦场上扛碌碡。
那轧场的石碾子,足有二百多斤重,可在他手里,就像举泥娃娃似的。
赵竹合这小子,最爱欺负朱家的人,经常拿他练摔跤,把他摔得鼻青脸肿。
不过,现在,他可不再怕他了,他背后,有邓司令撑着,邓司令是谁?当今的皇上,咱亲戚,你小子再恶,能恶过枪子?敢得罪皇上?一颗“花生米儿”,就叫你趴下再也站不起。
“是他娘的*的绝户头‘倒海运’?是皮痒痒了,还是哪条脚筋短,请你二大爷我给伸伸?”
赵竹合斜着眼睛,眯着朱海运的往近走。
朱海运倒退两步,把脑袋缩了缩,本想跑,又一想,他是官家的人,就稳住神,尔后,老鳖似的伸出老长,先闭嘴咽口口水,再跳着脚跟,咋唬开来,“小荒荒(湖区骂人的土语),今儿俺不怕你,俺给邓司令说一声,就要了你的小命,结了你的伙食账!”
“咦,咦咦,就你?还邓司令?也不撒泡尿照照?算嘛的?呸!”
赵竹合说完,照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标出最大的蔑视。
“俺……俺……把您姓赵的,全灭了!”
癞人虚荣心最强,最容易被激怒,朱海运撸棍拉架式要打架。
“怎么?”赵竹合直愣愣的嘴角上露出极冷冷的冷笑,慢步再上近前来,“你小子,今儿是穿着马褂子作揖——还想在兄弟爷们跟前露两手?哼。”
“俺……俺俺,反正有撑腰的……谁怕谁?!”朱海运麻楞麻楞眼皮子,猛上前,朝着赵竹合的头顶就是一棍。
赵竹合哪把这样的癞子放眼里?待棍子就要落下,一闪身,举手来个“顺手牵羊”,抓过棍子,使劲一带。
“哇啦”,朱海运喝喊一声,紧倒腾几步,头戗在地上,就是一个狗吃屎。
“哗——”周围的人一阵大笑。
朱海运恼骂一声,就要爬起身子,刚起半截,赵竹合一脚跺下,又趴在地上,鼓融了半天,脸憋个通红,吃奶的劲儿都用上,还是动弹不得。
朱海运这才恢复癞子的本性,两手握起拳头,轮番着砸泥地,咧开瓢衩样的大嘴,号啕大哭起来。
“松手松手,竹合呀,封湖不封湖的,他是一个癞子,做不了主,也当不了家,只是个跑腿的腿子,放了他吧。”
上前说话的,是那个念布告的教师模样的年青人,他叫刘裕才,是临村小学堂的教师兼校长。
朱海运赶紧接上差,“是呀是呀,俺哪能做得这样的主,俺顶多是个打更吹哨的。刘老师呀,不不不,刘校长,俺侄子是跟你上学的,您最知道俺没本事,救命呀,救命呀!”
朱海运乌龟样,原地趴着转圈儿,扭转到刘裕才的脚尖下,左手扶地,右手拽住刘裕才的裤脚,象八辈子没见到的亲爹,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
“海运呀,咱都是微山湖边上的受苦人,别上他朱友焕的当,张口闭口就是大户小户的,那就是姓的不同,你姓朱,可照样受苦呀。”
刘裕才一边说着,一边要把他拉起来。
朱海运赶紧地聪明起来,“一家人一家人!俺表姑父的表舅爷也姓刘,论亲戚,俺还得喊您舅姥爷呢。哎呦呦,舅姥爷呀,你快叫他放脚呀,我的脊梁骨快叫他踩断了,呜呜呜,哎呦。”
“老二,把脚拿下来,听刘先生的。”
人群中,又站出来一人。
这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膀大腰圆,口方鼻直,粗针一样的头发,一根根,插在黝黑的头皮上,一说话,象敲钟一样,底音很重。
他就是赵竹合的大哥,因为为人仗义,村里人不管年长年轻的,都叫他赵老大。
!你不知道,这小子,脚跟下流脓,从里到外,坏透了,前天,他把咱二婶子,领到村西河沟里……你他娘的不知道二婶子眼瞎呀?嗨!”赵竹合说到这事,刚消了的火气又上来,跟着重重地跺了一脚。
“俺是跟她玩……啊!救命呀!”
朱海运惨叫得像杀猪。
“干嘛地干嘛地,造反是不?”
人群外,传来一个人的叫喊。
大家回头来看,是保长朱友焕。
原来,朱海运与赵竹合对招的时候,旁边,有一个朱姓的村民,一见形势不妙,急忙跑到朱友焕的家里,给朱友焕报了信。
这时候的朱友焕,有四老虎宠着,正在兴头上,哪再把赵姓大户放在眼珠里?正想找茬子震震他们呢,就象想睡觉,别人送来枕头,于是赶忙过来,发发村长的威风。
朱海运一见朱友焕来了,就像在外面挨了揍的孩子,见了亲爹娘,“哇哇哇”地大哭大叫了起来,“叔,叔叔,俺是不让撕告示,才被打成这样的,哎呦,俺的腰断喽。嗷嗷。疼死俺了,叔——”
“有理讲理,干吗打人?把脚放开!”朱友焕走向前来,气淋淋地推一把赵竹合,“仗着赵家大户,是不?”
赵竹合半截铁塔般的身子,岂是干虾似的的朱友焕的推手?赵竹合肩膀一晃,竟将他晃了一个趔趄。
朱友焕被闪,一下子气恼,“呦呵,想打架?”
当着全村的面儿,村长朱友焕不光没被买账,还遭到奚落,在众村民面前栽了面子,脸噌地红,窘得象碳猴,怒火更上心,举起文明棍,就朝赵竹合头上砸。
赵竹合动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