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雍愣住了,连荣翔也抬起头,他刚才不过是信口开河,为自己脱罪罢了,谁想会有人当真?

杨靖安说:“花果山这股匪患为患多年,据我所知,这几年大人您的大考也因此受到牵连,迟迟不能高升。若是一鼓作气消灭了他们,不光大人前程无量,就是海州百姓也会感念大人的恩德。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陈宗雍脑筋转得快,知道必有些缘故,荣翔却迟钝,脱口而出:“伤了人怎么办?”

杨靖安说:“我也想大少奶奶平安无恙,可到了这个时候,估计土匪早撕了票。现在只望大人能为我家大少奶奶报仇,让她不至于枉死。”见陈宗雍还在犹豫,他低声道:“这也是我家夫人的意思,您只管放手去做,不管出什么事,都不会牵连到大人身上。”

夜里官兵摸上来的时候,干掉了外围第一层岗哨。放哨的兄弟临死前捡起一颗石子,打中树上的鸟窝,惊起一林子飞鸟。多年的落草生涯,早就把他们练出常人没有的警。听见树林传出来的响动,钟汉反应极快地召集起弟兄,又让秀姑把文清韵藏进一处隐蔽的洞口。饶是荣翔的骑兵动作迅猛,冲上十八盘,对着的也都是钟家寨磨得精光锃亮的刀锋了。

文清韵从山洞豁开的缝隙里看见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场面,四处是火枪和大刀,翎箭和长矛,火光燃烧着,照亮了飞溅出来的模糊血肉。厮杀声和空气中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把人逼得窒息。她想要闭上眼睛躲开这一切,偏偏像被人施了定身咒,连眼皮都动弹不得。

她看见绑她上来的精壮汉子和三个官兵纠缠,不远处有人拿着火枪正在瞄准。她看得清清楚楚,本可以出声提醒,或者那样他就不会受伤。可是她没有,发着呆,像没有生命的人偶。她看见子弹飞过去,打中了大腿,汉子应声倒地,她身边的秀姑疯了一样冲出去,抱着他失声叫喊。

钟汉在人群里,拿着两把一尺长的短剑,左右挥舞。他身上沾满了血,火光和血色把他染成一个通红的人,像庙里的金刚罗刹。他的眸子在通天的红色映衬下,也变得血一样红,周围一圈白色上满是血丝,像话本里写的真杀红了眼。他的凶猛让所有企图靠近的人胆寒,不由自主地四散奔逃。这会儿文清韵才看出钟汉左右不定的脚步原来有着笔直的目标,骑在马上的荣翔。荣翔早已吓破胆,见钟汉逐渐靠近,他连马都骑不住,翻滚到地上,用吃奶的力气往外爬。有忠心的属下冲上来拦住钟汉,给他换来逃窜的时间。

主将跑了,官兵逃散了,钟家寨一片死寂。文清韵竟被遗忘了,连她自己都想不到要从隐蔽的洞口走出来。最后还是钟汉想起她,目光扫视一圈,落到她身上,把她的七魂六魄唤回来。

他看着钟家寨一片焦土说:“我的人情还完了,现在你欠我的!”

文清韵明白他的意思,她的命保住了。这一战之后,他不欠青帮什么,他用自己和弟兄的血把欠债还清了。他现在要报仇,她成了他的筹码和武器。他要讨还公道用得到她,安慰伤者和亡灵也用得到她。

钟汉阴着脸走进一个个山洞,一句话不说阴着脸出来。那些赤裸的伤口刺痛了他的眼睛,把他的血烧热了。

秀姑和丰老九忙着料理受伤的喽啰,丰老九在落草之前学过跌打外伤,充当医师,秀姑在一边打下手。可惜寨子里成药不多,有些人伤了筋骨,也只能草草包扎,要等到天亮以后到山里采集草药。幸好还有些鸦片膏,可以给最重的伤者止痛。伤得最重的,是秀姑的未婚夫,也是绑文清韵上山的朱虎,右边大腿靠近里侧的地方中了火枪,血直往外冒,肉烂了,堆成一团红色。丰老九没让秀姑进来看,先用棉布把伤口包上,朱虎发出狼嚎一样的惨叫,又把鸦片膏烧好递过去,他看了一眼,掉过头去。他爹娘就是因为抽鸦片败了家,被债主逼死,他发誓一辈子不碰这玩意儿。丰老九也不多劝,起身出了山洞,抬头看见钟汉,摇头叹气。

“没得救了,能捡一条命,也是废人。可怜秀姑,年纪轻轻的就要守活寡。”丰老九着实替朱虎觉得可惜,叹息够了,又问:“大当家的,接下来怎么办?再过个把时辰,青帮就要来接人了。”

钟汉看着面前起伏的山峦,一缕初生的晨光给每座山峰加上了金边,格外壮美。每次他心烦意乱不知所措的时候,都会来看看山,千百年铸就的苍茫厚重里藏着他想找的答案。他冷冷开口:“他们接不走。官兵还会再来,到时候她在咱们手里,还能顶点用。老九,告诉弟兄们机灵着点,分成三班,轮流在各个路口看着,看见官兵马上来报。你现在带些人,把伤员从后头的索道送到紫竹庵慈宁师父那儿,她会帮忙照料。你也守在那儿,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回来。听见了吗?”

丰老九那伙人离开没多大一会儿,巡山的兄弟来报,荣翔带着十几门红衣大炮到了九龙汇。那里和十八盘虽然隔着一道悬崖,但距离不过一里,两边的人平日站着可以互相喊话,正在火炮的射程之内。他皱起眉头,心里仍存了一丝侥幸,文清韵还在山上,料官兵只是虚张声势,不会轻举妄动。他下令命在外面巡山的弟兄不必回寨,各自在山间找好隐蔽场所,其他的人一起进忠义堂。忠义堂底下有条密道,当初修建时预留的活路,可以通往后山。就算荣翔真的轰炸钟家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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