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蓦然堆积了阴云,但并非积雨云,只是有些阴翳,遮蔽了日头,本该给广州带来一丝清凉,但实际凝滞不动的空气却更见沉闷,如同人心。
广府大牢,单独关押重犯的单人牢房,时隔月余,李闲终于在此与冯君衡重逢了。
冯君衡消瘦了许多,但精神并不萎靡,目光炯炯有神,以前的冯君衡是冯家的话事人,行为风格凌厉,不自觉间举手投足都会有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如今身陷囹圄,那种凌厉感原本该消退掉的,但当李闲见到他的时候,第一感觉感受到的反而是远比以前更凌厉的锋锐感觉。
“冯伯父。”李闲轻唤一声,实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亦或是给与冯君衡信心,前者冯君衡不需要,后者连他自己都没有信心,如何能给冯君衡呢!
冯君衡的神态则极为的从容,看着李闲,目光一如从前那般欣赏,且带着欣慰。
“这么多天,这是冯某最高兴的时候,能看到贤侄平安无恙,还有什么逼着更令人欣慰的呢,好啊!好啊!”冯君衡发自由衷的替李闲高兴。
李闲心头说不出的酸楚,声音有些嘶哑,“冯伯父,伯母被我安置在宁家山城,她很担心你,也担心冯媛妹子和几个孩子,小侄无法保证其他,但伯母的安全伯父可以放心的。”
冯君衡身形微微一颤,冲李闲微微点头道:“冯某至今最遗憾的事便是与贤侄你没有翁婿之缘,如今怕是只能待来世了。”
“冯伯父!”冯君衡言语中的那种坦然让李闲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说道:“伯父,小侄已经与新任都督乙速孤行俨大人请示过了,重新审查伯父的案子,伯父放心,小侄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伯父洗刷冤屈的!”
终归还是免不了做出保证,李闲同时也在心底下定决心,不惜与杨重隽一伙硬碰硬,也要保住冯君衡的性命,救出冯媛和冯元一。
冯君衡一脸的欣慰,但却摇摇头道:“贤侄莫要白费力气了,事到如今,想为我翻案是没有可能的,贤婿若有心,帮媛儿、元一一把,我便死亦无憾了!”
李闲嘴唇嗫嚅着,他想说冯君衡太悲观了,但却说不出口,尽管是他向乙速孤行俨提出此事,可实际他也明白,冯君衡被安上的是谋逆的罪名,这种罪名翻案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更何况杨重隽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放过冯君衡。
再多安慰的话也就无法说出口了,李闲只能点头,“伯父放心,小侄会尽全力的,一定尽全力。”如此说着,心头已经开始转动如何营救冯媛和冯元一。
冯君衡对李闲永远保持着信任,说道:“有贤侄这保证我便放心了,到这一步,我也没什么其他的心愿,只求夫人、媛儿还有元一她们能够安然无恙,不受我牵累,贤侄若是可能的话,帮我照顾好他们,拜托你了。”
李闲用力点头,无需多余言语,男人与男人之间,这样的托付更象征着一种传承。
冯君衡的神情恢复潇洒坦然,笑道:“好了,难得你有机会来看我,总说这些事情太过无趣,不若坐下陪我喝上两杯,这样的机会以后怕是再没有了。”
李闲此来自然也是着人带来美酒佳肴,某种程度也是给冯君衡送行,如若救不了冯君衡,那以后他再来见他的勇气便很难鼓起了,所以冯君衡说的没错,这样对酌的机会可能真的再没有了。
“小侄陪伯父喝个痛快!”李闲坐下,执壶满杯,也不多言,便连干三杯,感受那醇酒的热辣,试图借此驱散心头的悲怆和难过。
冯君衡见状微笑,举杯轻啜,同时他探手从指间取下一枚翠绿的玉戒,这是他一直都带在手上的,即便入狱,也没人取走,戒指质地极佳,水头,绿意,都是极罕见的,李闲约莫揣测,在后世,单是这枚戒指本身,不附着任何的历史价值,都足值百万之巨了,所以当冯君衡把这戒指递到他面前时,他直接推拒,“伯父这是要做什么?若是让小侄转交冯小姐或者元一,小侄照办,其余的话,小侄皆不接受。”
冯君衡笑道:“这戒指并非什么珍贵之物,只是个信物,贤侄忘了之前让我安置的那些被掳的百姓还有孤儿了吗,我并未把他们安置在潘州,而是另外购置产业,单独安置,就在广州近郊,他们与冯家没有瓜葛,但这戒指便是信物,安置他们的人看到这个才会信任你,我死后,那些人便得贤侄你照料,这戒指不给你又能给谁。”
李闲惊讶了一下,原来是牵涉到之前从阎森罗手中救下的那些人,想到冯君衡一直以来都是对他无私的支持,心头涌动的情绪益发有些激烈。
他伸手接过那戒指,仿佛接过了一份责任,沉声道:“伯父放心,小侄会照顾好他们的,一定。”
冯君衡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就交给你了,好了,不说废话了,喝酒。”
两人便不再有多余的言语,便那般对坐,相酌,一切的情绪尽皆付诸酒中,饮入腹中。
半个时辰后李闲走出广府大牢,在外边静候的宁无瑕与他会合。
“二哥他们都到怜儿妹妹那边了,还在等你商议一下如何重新调查冯叔父的案子,咱们过去吗?”后一句的问题似乎有些画蛇添足,但实际上这却是宁无瑕与李闲之间敏锐的心灵感应,她能感觉到见过冯君衡的李闲心态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李闲身上带着酒气,与冯君衡喝了不少,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