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杜恪辰战死的消息同时传来的,还有冉续战败的军报白纸黑底,呈报御前。这是绝无仅有的,冉续一生征战,未尝败绩,却被匈奴人逼得退回土门前死守,负隅顽抗。于是宫外的朝臣更是群情激昂,痛斥钱若水的错误决定,不该贸然与匈奴开战。匈奴生性剽悍,他们素来只在边境侵扰,从不曾涉足中原,威胁虽大,但不足以致命,且西北军乃是杜恪辰亲手调教,十数年来守卫着西北边境,不曾让匈奴靠近半步。如今却因为太后一己之私,与匈奴宣战。
若是冉续赢了,朝臣自然无话可说,当然也不会把功劳记在太后的头上。但冉续输了,所有的罪责就应该由太后来背负。虽说下命令的人是皇帝,但平安年幼,若不是太后一意教唆,这场战争不会开始。
可太后不是皇后,皇后能废,但太后如何能废,难道还要废了当今圣上吗?更何况太上皇生死不明,若是朝堂不稳,天下必将大乱。
管易突然道:“我倒是觉得介竹所言甚妙,不如让他们去闹,能闹成什么样还未可知,就怕别有用心之人在背后操控。而我们的目的就在这幕后的黑手身上,将他揪出来。你们想,上皇在北境的行踪属于军机要务,政事堂尚且没有收到关于北境的消息,如何会有这样的消息传开?就算上皇真的发生意外,理应有八百里加急直呈御前,政事堂也会提前知道。这就说明,有人趁机散布不实消息,诱发大乱。而且这个消息的时机掌握得非常好,在西北战报之前传开,可谓是恰到好处。我相信上皇平安无虞。若是上皇出了意外,庞统必不敢私瞒,必第一时间上报朝堂定夺北境之事。若是上皇真的有意外,但并不致命,庞统有所隐瞒,那必是上皇的命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庞统是军人,上皇也是军人,在军中上皇是一军统帅,庞统也只能听命行事,这不算是欺瞒。非常时,行非常事。”
管易与杜恪辰打小一起长大,深知他治军的严谨,庞统在他帐下只有听命行事,绝不敢有半分忤逆之举。而这是军中常态,没有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只为生死存亡而战。
无奈朝堂上的文臣没有亲历过战争,永远不懂战争的残酷。一场场的胜负于他们而言,只是军报上呈现出的文字而死,那些伤亡人数的报告,不过是一些不断累加的数字。
管易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经历过生死,见识过沙场上的血流成河,更能体会将士们的辛劳,绝不是这些人口诛笔伐的工具。
“胜负乃是兵家常事,冉续又不是神,不可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况且匈奴能胜镇西军,这颇让人费解。就算不是冉续领兵,镇西军也不可能会守不住土门关,这当中必有不为人知的隐情。”管易凭借自己在西北多年的经历和对冉续的了解,他认定西北的战败必有其因,可他到底身在京城,无法得到确切的消息。
他不能得知,但有一个人一定能知道。
管易的请见在钱若水的预料之中。
她在含元殿的凉亭等着管易,案上是刚从冰窖取出来的酸梅汤,冒着凉气,看着便感到透心的爽意。
管易见过礼,撩袍坐在钱若水的下首位,“娘娘知道臣要来?”
“你若是不来,回去的话怎么面对遥遥?”钱若水笑了,“如今掌着云氏商社的可是遥遥,本宫要是想知道什么消息,也还是要去问她要。你来找本宫,无非是想知道北境和西北究竟发生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钱若水不是只会哭泣流泪的深闺妇人,她有自己的见地。
“娘娘不觉得这两件事有些异常吗?”
钱若水说:“本宫不妨与你直说,上皇确实发生了意外,他病了,至于病情如何,本宫一无所知。施小九为了寻找施姜葳为上皇治病,偷偷潜回京城,本宫见过她,还派谢洲与她同行。如今施姜葳已经顺利找到,并已经到了北境。上皇是否安康,本宫亦没有确切的消息。上皇治军严谨,不是他刻意泄露的消息,其他人都无从探查,包括云家人。北境没什么商号,开战后更是纷纷逃回中原腹地,难以获得第一手的情报。而在此之前,也就是本宫北上犒军时,上皇带着骁骑营的数千将士被慕容擎围困山林,朝中有消息传开,但因为本宫回京,谣言不攻自破。但这件事确实发生过,上皇死里逃生,却躲不过旧疾复发。”
管易静静听完,心中起伏不定,他没想到钱若水竟如此沉得住气,连上皇病危这等大事都不曾与任何人商量过,她瞒过所有人,自己扛起所有的压力,这一份担当连他都深感敬佩。
自她从北境回来之后,坐阵朝堂,震慑百官,为平安的执政提供最坚实的后盾。
这一份魄力,管易自愧不如。
“下一步,娘娘预备怎么办?”
钱若水说:“冉续这次的战败,与户部有直接的关系。粮草辎重没能及时到位,兵部催过许多次,但户部没能全数交付,而是分批发送,以致于贻误战机。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有人在军中的战马上做了手脚,这也是冉续出关迎战,而不得不退守土门关的原因。与匈奴作战,骑兵是关键,而战马出了差错,那就是最致命的。暂时没有查出是谁做的手脚,而如此大规模地给战马下药,对镇西军来说非常危险。”
能给马下药,就能给人下药,后果不堪设想。
钱若水如此能信任的只有管易,不仅仅是因为她把霍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