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咸阳城内,城门紧闭了差不多有小半年的功夫,又怎会这么突兀的在城内出现一只豹子呢?
王翦昨夜夜不归宿,又在晨起时带回来那么大一块牛肉,若说此事不是他所为,我绝对不相信。可他是否胆子也太大了些,竟带了只豹子进城内?
我心内焦急,匆匆赶着脚步去将绣片送了,那人还直念叨着下回有绣片还找我,结了工钱我便发疯般的往回走。路上偶尔还遇着两个提着牛肉的,按照他们所指的方向,我找到了那家死了耕牛的,好在,并无人被牵连。
耕牛被豹子咬死了,此乃天灾,不属人之所为,便算不上私宰耕牛。王翦啊王翦,怪不得你会那么坦然的告诉我说,你没有祸害到别人了。可耕牛一死,靠着这耕牛的十几户人家开了春都不知该上哪儿找牛去,耽误耕种,又何尝不是耽误呢?只是没有闹出人命来,便算很好的了。
我去的时候,听众人交谈着,言说死的是头老牛,老徐家本来就准备再用这牛两年之后,多花些钱去换一头壮些的牛回来。只有老徐的婆姨眼眶有些猩红,神色伤伤。
亲眼所见没有出人命,我才脚步匆匆的往回赶,撞进私宅之后,见王翦正在院内颇为认真细致的摩着他的剑,我气恼不过,登时便冲过去,径直抢过了他手中剑,直指他喉头,骂道,“你是疯了吗?豹子也能被你弄回来,如今你这痞气倒是学得和钱桀愈来愈像了!”
他有些震惊的看着我,旋即又无所谓的笑了笑,“你都知道了?也是,闹出这么大动静,想必你出门走一遭,也应该能猜出来。”
他笑得轻描淡写,仿佛昨夜他弄回来的不是一头豹子,而是只小兔子般轻松。
看着他这样毫不做一回事的轻松脸,我反觉得怒火更上心头,当即剑指着他更靠前一步,“那是头豹子,是凶兽,你若当真不将自己姓名当回事,大可直接去找个地儿告诉人家你叫王翦。如今咸阳街头的告示尚未揭下,你这脑袋可还值钱得很,能抵八百金呢!你不愿要,大可交给哑婆婆去领赏,也大可帮了哑婆婆和帛儿这辈子都不用再愁吃穿用度。”
我骂着骂着,竟气得眼泪都不争气的淌下了一丝。
揩了把眼泪后,王翦则抿唇笑着就想从我手中将剑夺下,我气得狠狠将手打了回去,磕在他手腕上,却不想他冷不丁疼得呲牙倒退了两步。
我心里一紧,扔下剑便上前看方才打着他的地方,他扭捏着本想躲开,可拗不过我死扣住他的手腕,剥开他扎紧的腕节,几道结着淤血的痂赫然醒目。
那是猛兽的抓痕,且,看着抓痕的深度和长度,不难猜到王翦身上的伤不止一处。
我气得想打他,可看着伤痕累累的他又下不去手,只有泪在眼眶里一直打着转儿,尽管我不想哭,可它就是不争气的盘踞在我的眼底。
见我着急模样,王翦轻声笑了笑,轻轻将衣袖放下,喃喃道,“我前些日子在山里狩猎时,哪一处是豹子的窝,哪一处是狼群的洞穴,我都摸得一清二楚。这几日元曼不肯用膳,我不可能当真看着元曼饿死罢?若是元曼饿死在了咸阳城内,到时见了大王,我该怎样跟大王交待?”
他笑得一脸璀璨,仿佛昨夜在生死门前滚过一遭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况,这段时日你们的确吃了不少苦头,青凰,你都瘦了,是该吃些肉填补填补身子。”
我依旧在置气不想理他,他扎好腕节才去捡他的剑,那剑被他摩得寒光闪闪的,他颇为爱怜的哈着气拽着衣襟擦了两下,才继续耍无赖似的看着我笑了笑,“山上还有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呢,豹子总归比大虫好捉些,我特意找了头老牛,难能再劳作几回的,先伤了之后才引着豹子去咬牛的。不过这猫儿爪子太厉了些,挠得我手上多了几道血印子。青凰,你瞧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无碍的。”
一头偌大的豹子,居然被王翦形容成了猫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也真不愧是钱桀带出来的徒儿。
危险如斯,被王翦说得轻松而可笑,“若是我堂堂大秦的将军被一只大猫儿要了性命,说出去,岂不丢人?”
他轻松戏谑着,我只觉余惊未了,只被他气得哽着说不出话。
我和王翦闹得正僵,元曼怔怔的站在门口,低声讷讷唤我道,“母亲,你的意思,是王翦从山林猎了只活豹子,再将杀牛一事嫁祸给豹子,才弄回这牛肉的吗?”
我气儿不打一处来,吭了一声,狠狠瞪了元曼和王翦一眼。
王翦此刻倒是嬉皮笑脸的,丝毫不当做一回事,元曼则是满满的自责。
她缓步走了过来,卷起王翦的袖子,轻轻摩挲着那伤口心疼的问道,“疼不疼?”抬头,眸子已然泛红。
王翦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目光,尤其,这目光还是来自一个小女娃儿。
他讪讪的抽回手,无所谓道,“不打紧。”
不待我反应过来,元曼骤然跪下,啜泣着拽着我的裙角,“母亲,此事都是孩儿胡闹,害王翦涉险没了性命。母亲与王翦的对话孩儿刚才都听见了,如果乱杀耕牛,因孩儿的胡闹会被害死的起码就有十户,即使如今王翦涉险没害了人家,可来年开春这些人家也同样难耕种……”
她虽喜胡闹,可到底是个孩子心性,在明白是非之后,她还是能知错就改的,能反省自己的。况,那日饿殍遍地的盛况,她也是亲历了的,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