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融仅有一子窦穆,窦穆有子女多人,如窦勋、窦宣、窦霸、窦褒和窦嘉等,均是雒阳城著名世子。窦融弟显亲侯窦友已亡,窦友子窦固袭显亲侯。此时,窦府满族除窦勋妻沘阳公主刘小翰带着两个**被特允留京外,其余尽被撵出京城,赶回河西故郡。
窦融祖籍右扶风平陵,汉明帝却将窦府一族赶至河西故地,可想而知窦穆这业作得是多么大,皇帝该是恼怒成什么样儿。事情并未完,汉明帝还专门派谒者韩纡专门监视河西窦氏族人。
沘阳公主刘小翰是东海王刘疆长女,是汉明帝的亲侄女。窦勋原有子女多人,刘小翰嫁给窦勋后,又生育一子两女。窦穆事发时,长孙窦宪仅七岁,长孙女窦妤三岁,次孙女窦洇二岁。幸好沘阳公主通经学,素与马后交好,常进长秋宫陪马后谈诗论经,才让汉明帝网开一面。
窦氏一族被撵出京城前,沘阳公主便带着两个年幼的小女进宫。马后善良之人,见两女年幼,娇怜可爱,如何经得起风沙呵,便于心不忍,向汉明帝求情。于是,汉明帝便特允沘阳公主刘小翰与两个女儿留京,陪伴风烛残年的窦融夫妇……
“窦氏大厦倾之,可怜祖父祖母,当年何等英雄,到老来却孤身在京,早晚连个问安的都没有……吾为长孙妇,由王女骤为犯妇,何等凄凉,不如乡妇……幸好皇后垂怜……”
刘小翰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一身深色的襦衣,瘦俏的双肩,微微颤栗着。她双眼怔怔地看着身旁的熏香炉,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绝不让眼中的泪珠儿掉落下来。
班超不知如何安慰她,原来只以为班家就够倒霉的了,他只知道窦大人晚年失宠,没想到窦府经历了如此一场塌天惨祸。
曾经的大汉豪强,雒阳城荣宠致极的著名世族,壮士暮年,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孙一个个横行不法,窦大人内心所受的打击,真是无法想象。刘小翰也一样,虽然贵为公主,才二十出头,便不得已而寡居,几个年幼的娃儿形如孤儿,人世间还有比这更凄惨的痛苦么。
班超内心惊涛骇浪,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刘小翰。
“公主,如果汝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
刘小翰闻言,掉过头怔怔地看着他。她的眼中分明泪水儿在打转,先是凄凉地一笑,嘴上道,“班兄,借汝肩头一用……”
言未毕,忽然用双手捂住嘴,泪水象断线的珠子一样,晶莹剔透,扑簌簌落下。她怕惊醒自己的娃儿,她怕让祖父祖母闻之伤心,努力控制着自己,瘐俏的双肩剧烈颤栗着,就是不让自己哭出一点声儿来。
鬼使神差一般,班超从席上起身,走到她身边跪坐下。刘小翰突然紧紧抱着他,伏其肩上嘤嘤地哭出声来。班超轻扶着她瘦弱的双肩,并轻抚其背安慰。
窦府遭此大难,眼前看到的一切,让班超触目惊心。窦氏曾经何等荣耀,从祖及孙一门贵显,候府邸第相望京邑,可繁华过后,盛极而衰,境况竟是如此凄凉,更让人倍觉人生无常,何其残忍。
刘小翰哭了一会儿,便自己抬起头,抹了抹眼泪,还亲吻了一下班超的脸庞。
班超胸口嘣嘣跳将起来,不敢看她的眼睛。可他多想了,刘小翰却默默地指了指侧面的案子,坚定而不容置疑地示意班超坐回自己的席上。
班超回到自己的案后坐床上坐好,内心深处免不得一阵失落。刘小翰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她看着班超的眼睛道,“几年来,吾从未让自己哭过,谢谢仲升兄,借汝肩头哭了一场,吾已经好了!”
“公主,今后汝打算怎么办?”
“吾知道汝担心什么,汝放心,夫君(注:即窦勋)虽行为不端,然吾已生育三人,已经离不得窦家。窦氏已然败落,全是子孙自找。然祖父仍为吾大汉柱石,吾要重振窦氏。吾爱祖父祖母,要为彼养老送终,抚育宪儿、妤儿成人。只要心不死,就一定能活下去。吾要让世人知道,大汉窦氏家族,不会永远沉沦、败落下去……”
刘小翰看着班超,语气淡淡地、但却是十分坚定地说道。
班超听得有点汗毛倒竖,刘小翰分明是咬牙切齿说这番话的。他看着她道,“公主,是否需要超做什么?”
刘小翰看着他摇了摇头,笑笑说道,“兄有时间,常来看看祖父祖母即可。孟坚案发,祖父祖母担惊受怕,一夕三惊。仲升,祖父想你,也看好汝。祖父曾说过,‘吾辈已老,最多十年,圣上必北征,此是孟孙、仲升一辈人一飞冲天、为国建功之时也!’”
班超闻言大为窘迫,他搓搓手道,“吾不过一介农夫,公主切勿如此说……”
刘小翰却打断他,“汝勿瞧轻自己,时也运也命也,非人能为之。倘若边疆有警讯,试问当今各族世子,有智过孟孙、勇过班兄者乎?”
告别刘小翰,班超觉得自己仿佛长大了一般。谁都看好他、鼓励他,只有他自己日复一年地陷在五陵原的春夏秋冬里,看不到希望。朝来暮去,春花秋月,他还得和小西河畔那些许田地为伴。
此时此刻的班超,他能看到的仅是五陵原的落日与小西河流水。
但身为光武大帝的长孙女,沘阳公主刘小翰羸弱的身影所展现出的坚强不屈和老谋深算,却让班超印象深刻,也隐隐有丝丝担忧。心理扭曲的刘小翰太善于伪装了,她与马后交好,一旦得势,班超不敢想了。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