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东园酒厂的老职工们都被酒厂的领导们蒙在了鼓里,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付出了青春代价的酒厂,已经走到了尽头。
自称是腾河酒业有限公司总经理的男人名叫金友贵,今年三十四岁,在这之前根本没有人在东园这一带见过他,这个人好像是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石猴子似地,一出现就带着一大帮打手封锁了东园酒厂及宿舍区这一大片区域的所有进出口,现任东园酒厂厂长的郑步伟对此根本视而不见。
金友贵仗着人多势众,带着一帮穿西装打领带的男女开始清点东园酒厂的库存情况,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四五辆大卡车开进了厂区,厂长郑步伟站在金友贵的身旁,压低了声音说道:“别跟那些邋遢货磨蹭太久,该赶的全部赶走,该搬的也全部搬走,过些时候我再去找你。”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金友贵扭头看了一眼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车走人的郑步伟,嘴角勾着一抹贪婪的笑意,他眯着眼说道:“干完这一票,去奥门赌场耍耍?”
“可以的,就这么说定了。”郑步伟咧嘴一笑,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便弯腰钻进了旁边一辆老款的黑色奥迪a6,在驾驶座的头枕上拍了拍,说道:“走吧,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老陈头他们都被送走了吧?”
“嗯,都送走了。”开车的年轻人回头笑道:“现在酒厂这边全是金友贵的人了,爸……这一票咱们能捞多少?”
“捞多少?”郑步伟眯起眼轻笑了一声,舒舒服服地道:“这些事情还是回家再说吧,反正你那公司周转的资金是有了。”
“爸,离开东园酒厂后,您准备去哪啊?”郑步伟的儿子一边给车打火,一边侧着脸朝他老子问道:“前些天好像听杨叔叔说起过,这一次要调去别的市了?”
“反正升平市是呆不下去了。”郑步伟抽着烟说道:“这一票干的有点大了,找个小地方安稳两年再说吧。”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年轻人笑了笑,回头的时候却发现酒厂的大门依然紧闭着,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在喇叭上重重地摁了几下,“嘟嘟嘟……”
两个三十来岁,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从大门旁的一间值班室里走了出来,先是瞅了瞅这辆黑色的奥迪a6,又凑过来看了看车里面坐着的父子二人,其中一个保安问道:“是郑厂长吗?”
“是我,怎么?有事?”郑步伟靠在后座的真皮座椅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赶紧把门打开,我这儿还有一场酒局要赶呢。”
“可是厂长……这门不能开啊!”确定了郑步伟的身份,那保安就说道:“厂里的老员工们都在门口堵着呢,不少人都叫嚣着要跟您讨个公道……我担心……”
“什么?堵门?!”郑步伟虽然在东园酒厂只干了半年时间的厂长,接的还是前一任厂长留下的烂摊子,可他却也在东园酒厂呆了三四年,虽说干的只是副厂长的职务,可那也是厂子的领导之一,对厂里这些‘历史遗留’的老职工,郑步伟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自从国企陷入信任危机以来,机构囊肿、效益低下等等骂名就已经铺天盖地地席卷了全国几乎所有的厂子,当改制的热潮第一次掀起,郑步伟就已经机缘巧合成了改制浪潮当中第一批获益的既得利益团体的一份子,这么多年下来,被他们亲手推向破产改制的地方国企少说也有七八家,什么样的场面他没见过?
前些年在西江行省一家纺织厂改制的过程当中,有一个情绪激动的女工拿着剪刀在他面前剪断了自己的喉管,他也是淡然处之,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后来这个女工白白死掉了,家庭破碎却没有得到任何的补偿,而他郑步伟还不是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这就是现实!
因此,在听到保安说门口被老职工们堵住的时候,郑步伟没有流露出半点慌乱的神情,而是皱着眉头义正词严地说道:“简直胡闹!他们这是想造反么?酒厂改制是市领导拍板的决定,目的是尽最大努力盘活厂子,敢在这个时候闹事,我看他们是不想把日子继续过下去了!”
郑步伟一拍身旁的坐垫,怒气冲冲地说道:“把门打开,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保安张嘴还想劝说两句,但见到郑步伟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他也只能乖乖地把到了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转身就去开门了。
当厚重的大铁门在两个保安的推动下缓缓打开,当门外的真实情形出现在郑步伟父子二人眼中的时候,饶是郑步伟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吓了一跳……门外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上了年纪的老人全都被安排在了第一线,就铺着草席坐在那里,后面的年轻人个个脸红脖子粗的,扛着几杆大旗,上书‘蛀虫滚出去!’、‘还我酒厂、还我青春!’、‘还我公道、还我人生’等等醒目的标语。
根本没有计算的可能,一眼扫过去,只能估算出一个大概来……门口堵着的人,至少也有三四百号,年龄大的六七十岁了,年龄小的甚至还被父母抱在怀里。
当大门开启的一瞬间,一双双充满了仇恨的目光便随即落在了郑步伟所乘坐的这辆黑色奥迪车上,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郑步伟在车内愣了足有十多秒钟,方才黑着脸猛的推开了车门,从车里头钻了出去,怒道:“你们在这儿堵着做什么?你们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