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绍祖打发斥候去秦家探消息, 得知秦家姑奶奶从她男人处听说、自己十来年功夫必满门抄斩,惊得拍案而起,盯着斥候。斥候吓得垂头:“那门子委实就是这么说的。”

孙绍祖黑着脸骂道:“放屁!我姓孙的官居京营指挥使, 整个京城都在我手里捏着,连王爷的儿子都个个想拉拢我!”斥候不敢说话。孙绍祖在屋中转圈子骂了半日,猛然想起贾赦是个消息灵通、极有先见之明的主儿, 顿时心头一虚。

过几日便是元宵节,夏金桂见丈夫蔫蔫的,也不搭理他, 自己领着丫鬟宝蟾出去游玩,说晚上赏灯去、不回家吃饭。孙绍祖明面上扮作不在意, 心里头煮沸水一般煮了好几日,耳听小子们来回“奶奶出门了”犹如没听见似的。偏这会子那外室打发人过来, 说知道将军晚上必陪太太逛花灯,问他可愿意下午与自己出去走走。孙绍祖心想,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便收拾出门了。

提马走过几条街,路上已有不少行人往来。忽然, 一匹马飞快从街那头跑过来。许多行人避闪不及,惊呼一片。眼看马蹄子要踏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旁边有条人影腾空而起,直跳上马背、强坐在马主身前,硬生生抓住缰绳将马勒住。人群哗然。定睛一看,那人竟是位身穿杏黄色道袍的道士。道士跳下马来, 充耳不闻那马主哇哇大叫,无事人一般扶起少年,转身便走。

围观百姓纷纷夸赞,道士含笑拱拱手,徐步而行。可巧这他往孙绍祖这头走,走了三四十步便与孙绍祖错身而过。孙绍祖本是武将,少不得留意他。道士已走过了孙绍祖的马尾巴,忽然转过身来看了孙绍祖两眼。面色似悲似叹,再打量半日,摇摇头,长叹一声,十分惋惜。乃一面接着往前走,一面唱起小曲儿来:“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孙绍祖让他看得浑身发毛,听着那曲儿也不吉利,忍不住跳下马来,随手把缰绳丢给亲兵追上那道士:“道长、道长请留步。”

道士不肯回头,摆手道:“我本寻常道人,不理红尘俗事。”

孙绍祖道:“道长分明慈悲心肠,方才还救了那少年。”

道士一噎,再摆手:“事有大小。”

孙绍祖已赶上他的脚程,拦在前头抱拳:“仙长,行善乃道家本分。”

道士叹道:“不是贫道不行善。你这事儿太大,我道行小、管不了。”乃思忖片刻,探出五指来掐算半日,道,“今日乃是元宵节,你寻个安静不咋呼的女伴同去清虚观进香。能不能窥得天机,只看你的造化了。”乃打了个稽首,甩袖子飘飘而去。孙绍祖心下焦急,想追上去扯他。不料这道士脚步如飞,他竟追不上。孙绍祖呆愣愣的瞧着杏黄色影子没在人群里头,心中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亲兵喊了他好几嗓子他方回过神来,跳上马赶往棉花胡同。

孙绍祖遂接了外室同往清虚观而去。清虚观这会子香客不少,观外车辆纷纷、人马簇簇。道士们皆换了簇新的道袍,满目都是杏黄色,孙绍祖瞧着竟有几分安心。乃陪着外室进了山门。这外室从前没来过清虚观,觉得新奇有趣,从头细看各尊泥胎圣像。孙绍祖心里不踏实,往功德箱里撒了不少铜钱。有道士看见了,上前来说了几句吉利话。

二人又往里走,拜了三清烧了香。方才那道士一直跟着他们,便凑过来劝说这位大官人捐功德。孙绍祖平素是不大给僧道施舍的,偏这会子大方了,一气儿给了五百两的银票子。那外室还以为这钱是瞧在自己的份上,顿时笑成一朵花儿。道士也笑开了眉眼,欢天喜地跑出去取功德簿。

人家大施主都给了钱了,道观少不得请他到厢房吃盏清茶,聊聊修身养性、羽化登仙。孙绍祖耐着性子听那道士说了半日,正想出去走走,忽听外头一声喊:“小秦相公来了。”惊得他浑身一颤。乃深吸了口气,假装随口问道:“什么小相公,你们小道士大呼小叫的。”

道士道:“这小秦相公乃是位大财主,最乐善好施不过。早年他与秦奶奶便是在小观偶遇的,后结成一段佳偶。故此,他时常来走走。”

孙绍祖扯开嘴假笑道:“那倒是有缘、有趣,难怪咋咋呼呼的。”

道士道:“大约是喊我们主持去了。”

孙绍祖道:“寻常一个财主,竟要主持来陪着么?好大的脸面。”

“他倒不是寻常财主。”这道士解释道,“他与荣国府的小爷乃是至交,我们主持张道兄为先头那位荣国公的替身。”

孙绍祖仿佛明白了什么,不觉点头。遂同这道士说想到外头逛逛,不用人陪着。外室是个乖觉的,立时说自己有些倦怠,外头又冷,她只在屋里歇息片刻、就不陪着孙绍祖了。道士赶忙出去替外室安排炭火。

孙绍祖袖手出来东张西望。胡乱走了会子,见前头有十来个小道士捧着盘子排队走,盘中搁的仿佛是道士使的法器,心下一动,悄悄跟了上去。小道士七拐八弯走到一处小配殿,鱼贯而入。孙绍祖避墙后偷窥,一眼瞧见这配殿前悬着匾额,写的是甘露明王殿。孙绍祖一介武夫,不知甘露明王为谁,又不敢近前查看、也不知道这些人与秦钟可有瓜葛,便立着踌躇。远处仿佛走出了两个人影儿,孙绍祖忙扮作游客慢悠悠踱步。

那两个人影走近了,却是两个年轻道士。见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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