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木头滚到了明琅的脚边,一名模样丑陋的丫鬟急忙上前将木头捡在手里,并惶恐道:“少爷!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知错了!”
她和周妈妈一样,都叫她“少爷”,只有最忠诚的人才会省去前面那个“三”字。
明琅清冷的目光落在她长了一块红斑的脸上,她的名字叫习秋,是院子里有资历的下人了,似乎从身体的原主记事开始她就存在,容颜丑陋的她总是默默无闻地做事,不擅于阿谀奉承和巴结,十多年过去,她仍是一名洒扫外院的丫鬟,老夫人曾经看她过得凄苦,提出给她一笔丰厚的银子出府,却被她婉言相拒了。
明琅想不通,这个小小的凌风院,有什么是她舍不得的?
明琅语气平和道:“没事,你退下吧。”
习秋一怔,难以置信地道:“是……是!奴婢告退!”
明琅沐浴完毕后,隐隐有些累乏,打算睡个好觉。她毕竟是男子身份,值夜的丫鬟并不宿外屋的榻上,而是在一旁的抱厦。
刘妈妈带着银杏和春桃给她跪了安,随即留了银杏,自己和春桃分别回了屋子。
室内烧了地龙,暖和如春,明琅穿一套淡蓝色xiè_yī,斜倚床头,翻看着从书房里拿过来的《帝都记》,前世她不喜欢看书,都是明熙阅读完了挑重点说给她听,但现在没了明熙,她为了了解时局不得不捧起书本,真是……看得心烦!
周妈妈端了一碗小米粥和一碟青豆炒肉走了进来,心疼地说道:“少爷还没用膳呢,将就着吃点儿,小厨房的食材有限,有的也不怎么新鲜了,明日我多去膳房领些。”
明琅累得几乎忘了饥饿,此时闻到菜香,才觉饥肠辘辘。明琅穿了鞋子,在桌边坐好,大口大口将饭菜一扫而光,直看得周妈妈目瞪口呆,不是,少爷尽管饿了,但吃相会不会太猛了些?少爷从前在这方面很斯文的啊……
不得不说,无毒副作用的纯天然食物吃起来就是美味,吃饱喝足后,明琅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权当作消食。
周妈妈麻利地收拾碗筷,顺便瞟了一眼明琅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身板儿,苦涩地笑道:“入夏后,少爷得束胸了。”
明琅低头一看,虽说发育得不怎么良好,但夏季衣衫单薄,很容易露点。随即,明琅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她女扮男装的日子究竟何时是个头?总不能真让她娶个三妻四妾吧?前世到死她都没能做一回真正的女人,难不成这辈子又要做个老chù_nǚ?
洗漱完毕后,明琅再次躺到了床上,却偏有人在外作威作福,打扰她的春秋美梦。
周妈妈一边铺着被子,一边自责地说道:“是奴婢疏于管教了,所以院子里的下人才无法无天。”
明琅淡声道:“你没做错,你要真铁血手腕地管教了,今儿也不能出现在屋子里了。”
关于这点,周妈妈把握得很好,她深深明了自己的终极任务是贴身服侍她,不让她的女儿身暴露于人前。跟二夫人对着干的事儿,周妈妈不会得不偿失地去做。
“我去看看。”明琅披上氅衣,绕过回廊,和周妈妈一起来到了外院。
春桃堵住大门,啐了一口:“让你去挑担柴怎么这么慢?小厨房里等着给少爷熬药呢!瞧你这样儿,不仅人长得丑,做事也不利索,真不明白府里怎么养了你这种废物?”
春桃到底是跋扈惯了,哪怕被惩治了一番,她仍是不把奴才们放在眼里。尤其今晚她满肚子怨气无处发泄,逮住一个机会便可劲儿地撒泼了,在她看来,自己教训一个三等丫鬟的权利还是有的。
习秋摸了摸左脸的一块大红斑,再不复以往的唯唯诺诺,挺直了腰杆,以凌人的目光看向了春桃:“让开。”
春桃先是一怔,有股不寒而栗的错觉,继而她才想起这个贱婢不过是个三等丫鬟,年纪一把了连姑姑都没当上,有什么了不起?她指着习秋的鼻子,恶狠狠地道:“你这贱蹄子,刚刚对我是什么态度?”
春桃话音刚落,“咔擦”一声,她痛得尖叫了起来,赫然是习秋擒住了她的胳膊,不,确切地说,是卸了她的胳膊。
春桃吓住了,平日里她仗着自己是二夫人送的丫鬟没少耀武扬威,但骨子里其实欺软怕硬得很,眼下习秋二话不说就把她的胳膊给卸了,她焉有不惧的道理?
这是丑八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习……习秋!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你动手动脚,难道不怕二夫人找你麻烦?”春桃颤声道。
习秋冷冷一哼:“狗仗人势的东西!”
明琅幽若明渊的眸子微眯了一下,瞧习秋刚刚制服春桃的动作,疾如闪电,干脆利落,完全是个练家子。凌风院的下人,甭管内院的还是外院的都被换了个七七八八,成功留下的只有两人,周妈妈和习秋。
周妈妈因为是知晓她女儿身的乳母,又有李姨娘做靠山,那么习秋呢?她能在唐氏的魔爪下“存活”,绝非池中物。
况且,今晚习秋的种种行为皆有刻意引起她注意力的意味,明琅经过再三思量后说道:“习秋姑姑,春桃是初犯,放了她吧。”
明琅一声令下,习秋的手一松,春桃的胳膊归了位,但春桃久久不能回神,她没听错吧?少爷叫这个丑女姑姑?也就是说,从今儿起,习秋要跟周妈妈平起平坐了?
凌风院一定遭了不干净的东西,先是少爷,再是习秋,他们都变得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