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他,她并不容易。
只是当时他,到底还是太年轻。
他只是觉得,段媗爱上的,不过他身上的那些附属品,是他身上光鲜亮丽的那一部分,而不是充满了缺陷的他本身。
可是,盛琪今天的话却点醒了他。
如果没有这些附属品,他还是盛崇吗?一个每天为了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汲汲营营的盛崇,一个不讲究不矜贵的盛崇,一个不能呼风唤雨不再光鲜亮丽的盛崇,那还是他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身上的一部分,是他能力的体现,他不应该苛求别人不爱这一切,因为雌性选择更强大的雄性,是自然绝的传统,而人类追求更好的生活,更是人生而为人的本能。
她是爱他的,甚至,她爱的,其实也不仅仅是他身上的附属品,包括他这个充满缺陷的主体。
盛崇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很久,却始终睡不着。其实段媗在的时候,他这几年和她也是聚少离多,可是当她不在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大床更是冰得可怕。
半夜,他辗转反侧了很久,终于坐起身,驱车去了江华路的别墅。
他的到来惊动了别墅里头的人,便有人大半夜的起身为他开门。盛崇觉得心中一暖,但是当走进这间房子的时候,那种寒冷的感觉又回来了。即便是一样的摆设,一样的屋子,一样豪华的装饰,但是那个会穿着睡衣,从楼上慵懒的下来迎接他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于是,在段媗去世几个月后,盛崇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有些人,即便存在的时候,显得没什么用处,甚至有些多余,但是死后,你却会发现处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段媗走了,并不是他抛弃了一个包袱,扔掉了一个拖累,而是他失去了自己的家。段媗没办法在工作上给予他助力,没有帮他交际的能力,但是却给了他一个家。他回来得再晚,她都能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一头有些乱的大波浪卷发,对他妩媚的笑。
那笑里带着一丝甜腻,更带着诱惑的味道。
而他呢,他是怎么做的。他大概会带着她上楼,将她摁在床上,行使他作为丈夫的权利,让她快乐,或者让她哭。
他其实是很喜欢段媗在床上的样子的,无论是声音还是肢体,都显得格外的合他的意。他曾经以为,即便他对她这个人再厌倦,也能保持着对她身体的索取,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直到如今,他才发现,或许他是爱她的。
这种爱中,还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了信任。她那么柔弱,那么爱他,她之于他,就像是杨贵妃与唐明皇,生死富贵皆由我,所以才能无所顾忌。
盛崇慢慢的沿着楼梯往上走,他的手触摸着冰凉的雕花扶手,想象着她从楼梯上蜿蜒而下的样子。
她总是喜欢穿着有后摆的鱼尾长裙,勾勒出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如果她现在还在,大约会扑进他怀里,他可以触摸到她温暖的身体,然后他会慢慢的搂着她上楼,听她说一些琐碎的事情。其实,他并不介意她总是买东西,华美的衣服、昂贵的珠宝、高档的化妆品,他不是负担不起,他赚的钱,不给自己的女人花,还能给谁花呢?而且,这些也是她为了取悦他而准备的。为了他眼中划过的赞扬与欣赏,所以对着梳妆台装点自己。
他只是,不喜欢段媗一直在他面前提起娘家。除了段辰,他看不上段媗家里任何一个人,甚至在某些时候,都不屑于隐藏自己的不屑,而段媗却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和他争吵。
他当时只觉得荒谬,现在却觉得有一些心酸。或许,她并不仅仅在维护她的娘家,也是在竭尽全力的在他面前,维持一点点的尊严。
他爱她,但是并不尊重她,即便给她华衣美服,却依旧弥补不了这一点。
——
盛崇病倒了,因为那天晚上冒雨去看她,去那个冰凉的墓园里看她,又吹了一夜的风,于是第二天就发烧到三十九度二,在家里躺在床上,觉得头很痛。
他不喜欢进医院,总觉得自己年轻,小病小痛熬一熬就过去了。所以,以前他生病的时候,段媗总得三催四请,对他说上无数的好话,他才会配合家庭医生,看病吃药。
可是,现在这个会催着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没有人会一边用绿豆精油给他揉着额头,被他暴躁的脾气和是不是提出的刻薄要求给折腾得手忙脚乱,还记挂着他的身体,给他的家庭医生打电话了。
盛崇转了个身,继续躺着,躺了很久才想起来,忍着头痛,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给韦昕彤播了号。
韦昕彤声音里带着笑,电话那头还有小孩子玩闹的声音。
盛崇突然之间就什么都不想说了,直接了当的挂了电话,手机落在床下那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发出一声寂寞的闷响,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样深刻的感觉到,他周围的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只有他形单影只。
段媗,段媗……
盛崇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这个名字,然后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盛崇这年三十五岁,终于找回了自己二十五苏那年,想要好好爱她的心情,只可惜,斯人已逝。
如果可以重来,盛崇迷迷糊糊的想,大概他会对她温柔一些,更好一些。
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