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李渊来说,这么做已经是考虑到天子的“金口玉言”了,毕竟以辩论分胜负是他亲口降旨的,那场辩论在长安城已是尽人皆知,成为街谈话议的热门话题。身为皇帝,若在这个时候沙汰佛教,岂非自食其言?现在把道教连坐,佛道二教一起沙汰,且又以“正本清源”、“兴隆佛法”为由头,听起来总归要好听一些。
但皇帝还是觉得此举有些亏负道教,因此在朝堂之上再次重申道先佛后的秩序,为防僧人抗议,又降旨道:
“语诸僧等,明诏既下,如也不伏,国有严科。”
高压之下,大多数僧人采取了“饮气吞声”的作法,不敢多说什么。
只有智实法师拒不奉诏,慨然道:“吾固知势不可为,所以争者,欲后世知大唐有僧耳!”
结果,皇帝当场翻脸,并赐下八十廷杖。
智实被抬到大觉寺时已是奄奄一息,从颈下到小腿,一片血肉模糊。弟子们想给他清洗伤口,包裹一下,却发觉这根本难以做到。
天气闷热,智实法师脸色腊黄,嘴唇焦干,浑身汗透。玄奘束手无策地坐在一旁,只能替他轻轻擦去额上的汗水,又将清水一点点喂到他的口中。
许久,智实才终于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还略带几分稚气的年轻法师,轻轻问道:“玄奘……你……还想……去天竺……取真经吗?”
面对生命垂危的大师,玄奘没有说话。
“佛弟子……不打妄语……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是的。”玄奘轻声答道。
智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艰难地说道:“玄奘……你……你是……对的……只有将……真正的佛法……带到……中原……才能解除……佛门……之灾厄……”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只可……惜……老衲……年事已高……否则……便与奘师……同去……也好过……留在长安……徒逞……匹夫之勇……终究……终究难以……改变……”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生命之火似已燃到了尽头。嫂索行者玄奘
玄奘含泪道:“大师什么都不要想了,一切自有缘法。大师现在专心念佛,玄奘为你助念。”
智实闭上眼睛:“好……念佛……念佛是……不会……有错的……阿弥……陀……佛……”
玄奘与其他众僧团团围坐在智实身边,为他助念。在众多僧人庄严而又整齐的佛号声中,智实终于安详地舍报离世。
佛号声中,玄奘轻抬衣袖,擦去眼中涌出的泪水。
虽然他知道,在修道人的眼中,生与死之间是没有多少界限的,但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悲伤。
“玄奘,不必难过,”道岳法师的眼睛看着智实,轻轻说道,“恩怨既了,牵挂再无,他也可以安心去了!生与死本就是定数,又有几人能够看透?阿弥陀佛!”
说罢,法师双手合十,双目微闭,默颂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