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通的身体紧紧靠着崖壁,眼睛偶尔瞥见旁边的悬崖,饶是他胆量不小,双腿还是忍不住发起抖来。
“小师父走快点!”身后的哈伦布小声摧促道。
道通低低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道诚回头,低声呵斥道,“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若不敢走,就自己退回去。”
“道诚,”玄奘回过头来,温言道:“道缘道通都还是孩子,你要容谅他们。”
“师父,我敢走,”道通哭兮兮地说道,“我只是有点冷……”
“嘿,小师父,怎么不走了?”后面传来赤朗的声音。
“我在走呢。”道通边说边回头,却见道缘伏在冰面上,浑身哆嗦,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后面的人被他挡住,队伍被分割成了前后两截。
想想也是,这样的路连道通都怕,更不要说一向胆小的道缘了。
“怎么回事?”后面的手力见走不动了,纷纷向前探头,不耐烦地问。
“我怕……”伏在冰道上的道缘可怜巴巴地乞求道,“求求你们,给我也蒙上眼睛吧……”
赤朗叹息着摇头:“你是人,又不是马。蒙上眼睛,谁敢拉着你走?”
“我怕……”道缘还是这句话。
“道缘起来,”玄奘此时头痛欲裂,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勉强回身安抚道,“不要怕,再往前走几步就没事了。你把眼睛闭上,拉着前面的马尾巴走。听到了吗?”
此时的道缘已经吓得腿脚发软,哪里起得来?他轻声抽泣着,眼泪冻在脸上,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放声大哭的yù_wàng。
突然,崖顶上一块巨大的冰块坠落下来,队伍后面的一匹马被拦腰击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便带着它的主人,从冰道上直跌下去!马鞍上的行李包被卷到了空中,十余件衣物在风雪中散开,像风筝一般摇摇摆摆地滑向弥漫着雪雾的深渊……
见此情形,道缘再也忍耐不住,大哭起来。
霎时间,狂风灌满了栈道,尖锐的风声淹没了小沙弥恐惧的哭声,飞雪和冰粒弥漫在人们周围,使他们睁不开眼睛,更看不见彼此。人们的双手死死地抠紧崖缝,心中默默地祷告。
好在这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走在最前面的伊萨诺见天色渐晚,队伍却越拉越长,不禁焦虑万分,回身说道:“法师,天快黑了,我们必须走快点!”
玄奘点点头,后面的人也都闭紧了嘴巴,低头赶路。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抓紧时间通过这条冰道,否则很可能全部死在这里。
道缘依旧伏在冰道上,一动不动,赤朗无可奈何地冲他说道:“小师父,快起来走吧,法师不是说,让你把眼睛闭起来,拉着前面的马尾巴走吗?”
见道缘还是不动,也不说话。赤朗又道:“法师他们可是越走越远了,你若再不起来,咱们今晚就只能在这冰栈道上过夜了。”
还是没有回音。赤朗勉强蹲下身,想把这个胆小的沙弥拉起来,谁知竟然拉不动——这才发觉,那个绻成一团的躯体已经像石头般冰冷僵硬,与冰道粘在了一起。
赤朗站起身,往前看了一眼,他在想,要不要跟法师说。
恰于此时,玄奘在一个转弯处回头问了句:“道缘跟上了吗?”
赤朗吸一口气,尚未想好该如何回答,跟在他后面的御史欢信已抢着答道:“跟上来了。”
一面说,一面对赤朗平静地说道:“跨过去吧。”
于是,被断在后面的人马小心翼翼地跨过这道障碍,取经队伍重新在崖壁上连成一线……
当队伍终于走过这条冰栈道时,每个人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人们默默地拍掉身上的积雪,小心地去除耳朵、口、鼻、眼角和颈窝处的雪尘与冰粒,又继续前行了。t/
玄奘回过头,目光从这支狼狈不堪的队伍中扫过——连他自己在内,还剩二十四个人。
道缘不在队伍之中,玄奘不用问,也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想到这孩子死的时候,自己竟未能在他身边,为他诵上一卷经文,心便不由得铰痛起来。
虽然过了这条可怕的冰栈道,但恐怖感却并没有消除,相反,它还在一点一点地增加——漫长的冰河,不露曙光的山谷,滑动的冰川,高陡的崖坡,尖锐的白色山峰……所有这一切重复而生,这座看起来美丽而又高贵的雪山,直到这刻才真正让他们感到了敬畏,令人于恐怖之中逐渐到了崩溃的边缘。
“唉,我真是中了邪了……”阿合的思乡之意又泛滥起来,边走边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要离开我的葡萄园,我的羊群和马群,来爬这无聊的雪山?”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赤朗冷冷地说道,“当初可是你自己要来的,又没谁逼你。”
“我知道没用,”阿合叹道,“可就算当初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是为了钱,受雇于别人,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非要过这个鬼山?”
“这也是你自己愿意的,”赤朗道,“法师说过,不愿过雪山的可以回高昌,有五个人回去了,你那么想家,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回去?”
阿合一时语塞,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要跟来,或许,只是出于一时的自尊?
“我还是不明白,”阿合低着头,闷闷地说道,“我们这样不顾性命地走,佛究竟能给予我们什么?”
“你当然不明白,”赤朗道,“如果你明白,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