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又闷又热,昏黄的夕阳像一枚打碎的鸡蛋悬浮在头顶上空,霞光凄楚而黯淡,高深的红墙在逐渐西斜的日影里延伸踯躅。柔止耷拉着头,脚踩在方砖拼接的玉石路面上,她一边走,一边用脚去踢路上的小石子儿。石子儿又尖又硬,不一会儿,她的脚就被踢得有些疼了,才叹了口气,轻轻抬起头来。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然来到了小时候生活过的掖庭宫。穿过一处砖砌的天井,一株高大的枇杷树正好耸立在自己的眼帘,树叶亭亭如盖,饱满丰盛的果子正好笼罩在落日散漫的余晖中,柔止仰望着那些果子,眼睛眨了眨,忽然,乌黑的瞳仁开始泛起晶莹的水光来。
掖庭,天井,枇杷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遥远而熟悉啊,曾经,两个单纯淘气的女孩在这里亲手种下一棵枇杷树,之后,枇杷树长高了,她们又常常抱膝坐在下面倾吐心事,畅谈理想和未来。而对于从小失去父母的柔止来说,尽管这里是一个处处都是危险,处处布满机关和算计的皇宫牢笼,可是,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地方有和自己亲如手足的采薇、有待己如亲生女儿的恩师陈姑姑,以及还有明瑟那样温暖贴心的知己和朋友,她总觉得自己是踏实和心安的。
明瑟,明瑟…
柔止猛地从怀中取出那枚胭脂扣,她轻轻地摩挲着它,摩挲着,摩挲着,不一会儿,鼻子一酸,她再也无力地右手撑着树杆,朝一块石凳上坐了下来。
或许,她是错了,她隐瞒了她,并且以为这种隐瞒不过是一种善意的行为,可是采薇,她真有必要和自己决裂到这一步、甚至和她割席断交?呵,多么脆弱而又不堪一击的友情!
夕阳缓缓沉下去了,就这样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柔止揉了揉坐麻的双腿,这才缓缓站起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一处废葺失修的旧宫室前,柔止忽然停了下来:
“咦,嬷嬷,这勤织院不是一向都是被锁了的吗?你怎么会在这儿做洒扫呢?”
正在做洒扫的老宫婢听到她的问话,缓缓转过身来,沧桑的眼睛在柔止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又将目光停在她腰间所坠的乌木腰牌上,片刻之后,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扫帚,跪了下来:
“唉哟,真是该死,该死,瞧奴婢这老眼昏花的,竟然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是司饰大人在此,老奴真是失礼失礼。”
“嬷嬷请起来。”柔止急忙扶起了她,“嬷嬷,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哎,这怎么说呢?”老宫婢站起身来,手撩起围裙的边缘擦了擦眼角的灰尘,叹道:“大人,哪是什么洒扫,都说这废葺的冷宫最近时不时闹鬼,上头吩咐将这里清扫一下,顺便洒些符水,一个个都怕鬼,没有一个奴婢敢来,就只有老奴不怕,老奴就来了…”
“闹鬼?”
“哎,大人你年轻,在这宫里日子浅,过去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嬷嬷长叹一声,瞥了瞥四周,摇头道:“老奴悄悄告诉你说啊,原先这勤织院是一个冷宫,里面住了一个发了疯的娘娘,后来呀,这位娘娘不知怎么就死了,听说死得很惨,她们都说,这里面的鬼魂就是那位娘娘的…”
“发疯的娘娘?”
到底哪个娘娘曾经发过疯?并住到这里呢?柔止好奇心重,正要开口询问,这时,恰有另外一名老宫婢隔着院门大声地喊着:“喂,老蔡,老蔡,你快过来,快过来帮我抬下水桶…”,“哎,我来了!”嬷嬷转过身,向柔止行了一礼,并好心提醒,“大人,老奴过去看看,您还是快些离开吧,这个地方阴气太重,你可别冲撞了什么才好。”
柔止嗯了一声,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嬷嬷匆匆忙忙地走了,柔止开始打量起这个破败不堪的旧宫室来。
院子很狭窄,一溜的水磨砖墙围护着几间小小瓦舍,四周杂草丛生,裂着缝儿的台阶到处布满了青苔,蜘蛛网结满房梁,一种萧索阴冷的荒凉气息猛地扑面而来。
其实,柔止也很怕鬼,就是因为怕,而自己又从未真正见到过,所以,她更想确定这个地方是不是真的有鬼?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于是,在强烈的好奇心驱赶下,柔止麻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拨开身前杂乱的狗尾巴草,提裙上了一处台阶,接着就是一道破旧的木门挡在面前,门上红漆剥落,没有上闩,柔止刚要去伸手推,忽然,两道黑影“嚓”的一声从她头顶飞扑而过。柔止吓得“啊”的尖叫了一声,猛地抱头蹲了下来。
“哇——”,“哇——”
原来,是两只乌鸦的声音,柔止顺着眼角瞥去,发现有两只黑鸦正停在了屋顶的鸱吻上,它们拍打着翅膀,正得意洋洋地地俯视着她。柔止拍了拍胸口,缓缓站了起来:“我的娘呢,你们这两个小东西,真是鬼还没把我吓死,我就被你们两个给吓死了。”她一笑,重又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很黑,只有推开门时才有一道微光照射进来,散落的灰尘浮动在暗道的光线中,接着,柔止就看见一架破旧的纺纱车映入自己眼帘。柔止轻轻走了过去,用食指沾了一点儿纺车上的尘埃,然后拍了拍手,环顾四周。
其实,这里的陈设非常简陋,里面只有一张破床,一张损了边角的小方桌,桌上除了放着一截没有燃完的白蜡烛,还有一个小瓷罐,一个旧木盆,目光再往下移时,只见地上零零乱乱还掉了几件婴儿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