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龙涎香在殿内飘散,半开的窗棂之前,姬无垠一身湖蓝的直缀加身,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正弯身在桌案之上作画,雪白的宣纸之上,淡淡的墨迹晕成一片黑沉沉的天,殿阁的一角挂着一盏昏黄风灯,衣衫单薄的孩童因为练武不勤正在被罚站,冬日里的寒风刀子一般的刮过少年的肩头,他瑟瑟的打着颤,眸光却固执的望向某一个方向,好像在等谁的到来。
姬无垠画完最后一笔,面色并不好看,因为故事的结局是那孩童永远也未曾等到要等的人,姬无垠放下笔,眸光微眯的看着窗外,窗外是秋意正浓。
“皇上,玉公子到了。”
萧锦的话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耳中,姬无垠怔了片刻才回神,他敛眸,语声冷清,“让他在桂宫等我。”
桂宫,云宋的皇后之宫。
姬无垠一路缓行,脚步翩翩,分明是从容惬意,可那背影却挺得直直的,从萧锦的方向看过去,怎么看怎么都有两分僵硬。
秋日里的风微微带着两分凉,姬无垠走到这宫殿之前的时候有些微的迟疑,可也只有一瞬,随即他又再次迈步向内走去,萧锦和一众侍从则被留在了外面,桂宫规模宏大,却最是集灵秀与精致之大成,虽然已是秋日,其中却仍旧是十步一景,姬无垠的脚步声不重,走到那正殿的庭院门口之时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人一身雪白的袍子,背影俊秀,墨发半绾起,此刻正出神的站在那中庭的琼花树下,他的侍女站在远处,见他来了又退得更远了些,姬无垠的眸光从这中庭一扫而过,继续走了上去。
“听说你小时候在这里住了三年。”
姬无垠的声音好听,疏朗又带着两分温润,桓筝的背影便僵了僵。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不过可惜,你已经看不到了。”
桓筝愣了愣,唇角现出两分苦涩的笑意,姬无垠走到那苍翠的琼花树下,眸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看向那蓝盈盈的天,“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摄政王的后花园,你看到我跟着伶人学戏的时候皱了皱眉,那时候我就不喜欢你,我不喜欢练武不喜欢背那些用兵治国之道,只有学戏的时候我才是开心的。”
“第二次是在一个秋日的晚上,我诧异摄政王怎么会在晚上带人来内宅,更没想到摄政王会带你来看我练武,我不喜欢你,又怎么会让你看到我出丑的样子呢,那一晚我练得格外用功,心中却在想,不过就是一个尚书家的公子,怎么就值得摄政王那般看重。”
姬无垠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却又觉得天空的蓝色太过刺眼,他垂了垂眸子,语气颇有几分郁闷,“你天天来,我每天晚上都很用功,到后来我好累,我想,就算被你看到又怎么了,我与你半分关系也无,就算我不练功摄政王也不会真的对我如何。”
微微一顿,姬无垠的话语有几分懊恼,“可是那居然会吹曲子,那曲子能让我静心,我觉得好听,来了精神头,又开始练功。”
“后来你日日都来,我不练功你就不吹,若是练得好你就会吹一整首,对于那时候还不知仇恨和皇位到底为何物的我来说,那曲子真是天籁。”
“只可惜,就那么一个冬天,以后你再未出现。”
“我开始不愿意继续练,摄政王就夜夜罚我,后来罚我我也不练,摄政王就说,你最后一个亲人也被人害死了,你不练,你不报仇,下一个,死的就是我,就是你,那时我才知道,奥,原来你是我的亲人。”
姬无垠转过头来,眸光平静的看向桓筝,“凌尚书全家被诛,摄政王无能为力,我真的以为你死了,后来……说来真是巧……我扮作小戏子出去玩,竟然碰到了夏侯云曦,我听见她吹了一首曲子,虽然我已经忘记当年的曲调为何,可我就是觉得那就是你常吹的曲子,我就黏上了她。”
“这皇位本该是你的,你还要吗?”
姬无垠睁大了眸子,说话的语气带着孩子一般的烂漫,桓筝唇角苦涩渐渐地消失,而后变成了一抹略带冰冷的棱角。
姬无垠却是没看到似地继续道,“估计你也是不要了,你要是要皇位,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去做西凉的军师,又那么的帮她呢。”
桓筝唇角微动,姬无垠却兀自一笑,“你会帮我吗?”
桓筝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的紧了两分,姬无垠却从他的默然当中得到了答案,他有几分失望的一叹,“哎,我就知道,我说了那样多,本是想感动你,看来定是没有什么效用了,不过……”
话锋一转,姬无垠的眸色有几分深沉,“不过,你不是喜欢她吗,不如我们一起合作,破了楚军,杀了万俟宸,我要天下你要她,如何?”
桓筝的面上浮出两分痛色,姬无垠唇角的笑意一滞,随即越发的明艳起来,桓筝缓缓抬手,触到那带着几分毛躁的琼花树树干,许是因为太久未曾说话,他开口的声音略带着几分沙哑,“你也在这里住过。”
“你夏日爱哭,母后做了琼花被,每每盖着那本子你总能安睡。”
姬无垠眉间微蹙,笑着感叹,“那你怎么不早说,在摄政王府我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你若早说,我何至于那般难受呢。”
桓筝的面色略有些难看,姬无垠呼出一口气,又看了这四周一圈,“反正这桂宫空着,不如你就住在这里好了,我刚才提的条件你好好想想,我会时不时的来找你。”
说完此话姬无垠就转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