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西月带着碧色绫裙的宫女上来,奉了一盏热热的奶子,并着如蘅爱吃的点心一碟一碟搁在了炕桌上。
如蘅垂眸去端那奶子,却是瞥上了桌沿儿边搁着一封书信,看到上面黑色的墨迹,如蘅眸色倏然一黯,默然不语,将袅绕着热气的奶子递到嘴边儿轻轻啜了一口,然后轻轻握在手中,缓缓一抬眸,声音小小的:“姑母,府里来信了?”
佟皇后与惠贵妃静静对视一眼,眸色有些晦暗,终究微微颌首道:“今儿一早送进来的。”
如蘅睨了眼那信,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看着杯中热热的奶子,似是走神了。
佟皇后看了眼一旁的惠贵妃,便轻轻一抬手,槿言便了悟地带上屋内的人出去了,屋内登时比方才更沉静了,唯独能听到的便是窗外凛冽的风声和屋内炭盆烧的噼里啪啦声。
“信是你老祖宗让人送来的。”
佟皇后静静凝向面前的小娘子,眸中是说不出的黯然,似乎还带着一丝愁意:“你父亲……恐怕只能翻过这个冬日了。”
小娘子身子猛地一震,倏然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佟皇后,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却久久不能说出话来。
渐渐地,如蘅攥紧绢子的手缓缓松了下来,骤然一抬眸看向佟皇后道:“大哥,二哥可知道?”
佟皇后摇了摇头:“前儿夜里你父亲病势加重,太医瞧后便说……”
佟皇后眸色一黯,微微垂下:“筠哥儿,铮哥儿离得远,想来送信也得有几日。”
如蘅心中“咯噔”一声,她从未想过这一刻,如今从佟皇后嘴里说出来,她尚且有些不相信。
如蘅微微阖上眸子,她很清楚,而佟皇后乃至于整个靖国府更清楚。这个时候佟维信不能轻易出事,不说旁的,外面那些马氏的眼睛只怕死死盯住她们靖国府。
如蘅轻轻抚着自己凸显的小腹,好像这样便能宽慰一些。
大周向来尊崇孝道。因而国有法例,家中父母过世者,无论男女皆要居家守孝三年,守孝期间着素服,不得婚嫁。不得应考,更不得任官。
她只是女子,如今又已出嫁,自然无需去担忧什么,可筠哥儿和铮哥儿却不同,筠哥儿和铮哥儿如今幸得早为父,可如今在朝堂上更是前途大好之时,按《大周律》,在朝为官者,面对父母过世。须得辞去官职,回家丁忧二十七个月。
二十七个月,相对于风云变幻的朝堂,不知会改变多少局势,两年,没有人知道,待筠哥儿,铮哥儿丁忧后再回朝堂可还能一如现今这般百般重用。
马氏一向与靖国府不和,而如今靖国府若说在后宫是靠着佟皇后顶着,那朝堂上必然是靠着筠哥儿。和铮哥儿二人死死顶住的。
不难相信,筠哥儿和铮哥儿一旦应着国律回府丁忧,两年不出仕,马氏必然会赶在这短短的两年中将朝堂扳回有利于自己的局势。更何况。在隐隐中,还有韦氏这个在暗中虎视眈眈的势力。
佟皇后似是看出了小娘子心中所忧,低语呢喃道:“元晦若真是……筠哥儿,铮哥儿辞官返家便是不得不为的,孝比天大,就是皇上也拗不得。不说是《大周律》,就是那些整日对咱们公侯世家霍霍磨刀的给事中们,也不会轻易放过。”
凝了许久,小娘子什么都没有说,终是轻轻点了点头,的确,对于丁忧这件事上,从来没有例外。
记得曾经在大周史上有一位名相,有辅佐幼主,匡扶社稷之功,可原本的赫赫贤相,却因为在其父仙去之时,其恰逢在推行新政,因而避开了丁忧,虽然表面上是皇帝圣旨一下,对其夺情,可任谁都看得明白,皇帝的圣旨只是个幌子,而在内里,真真正正是其不愿在新政上半途而废,更担心刚刚起步的新政被政敌给一一瓦解。
终究夺情成功,皇帝留住了人,却引来了朝堂上的轩然大波,其中打着头号反对旗子的便是那些拿笔杆儿吃饭,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混迹朝堂的给事中们,满嘴理由必然是大孝大义,后面再有那政敌从中悄悄推波助澜,朝堂炸开了锅,皇帝一怒,不说伏尸百万,但首要的便是杀鸡儆猴,将那些领头激进的言官拖出去,在廷前打了板子,文官到底是文官,身子骨弱,再加上宫里的廷杖瞧着轻,落下去就能断了筋骨,当即那几个言官被打的非死即伤。
要说起来,那些文官们该抱怨的是皇帝,可谁都知道,皇帝是天子,谁敢去说声不是?不要命了。因而这满朝言官的怨恨全都落在那首辅身上。
事情磨到最后,那首辅倒是如愿留在了朝堂,免了丁忧,继续推行他的新政,却是失了贤德的名声,面对一波又一波的抨击,就是曾经向着他的朝臣都恹恹的不好说话了。
一边是名声,一边是座下的高位,于为官之人来说,都是缺一不可的,可世事就是这般,鱼和熊掌从来都不可兼得。
“圣驾何时回来?”
小娘子沉静的敛了敛裙角,微微抬眸问询的看向佟皇后,佟皇后微微倾身靠在软枕上低语道:“算起来,应该还有半月余了。”
半月余,就要回来了么,如蘅似是安心地轻轻吐了一口气,这些夜里一摸枕边没有人,总是睡不实,终究是习惯了。
“太医可把过平安脉,孩子可还好?”
听到佟皇后的问话,如蘅扯起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太医日日都来请安瞧,说胎位好着的,更何况但凡有一丁点不对劲,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