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平静的夜晚因为从天而降的两人而掀起波澜。
陈未南默默打量着举止拘谨的两人。
他们坐在对面,男的身穿一件军绿色的棉袄,手不住摸着泛青的下巴,女人则始终低着头,布满血丝的圆脸藏在厚重的长刘海后,声音低沉,“娃肯定是我们的,莪(我)认得她手上的痣。”
不熟悉的方言增大了反感,陈未南不耐地动了动腿,“有痣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家人也有手上有痣的,也是你家的孩子?”
“有那个dda技术,能查出孩子是不是我们的。”插话的是沉默寡言的男人,他抬起头,几乎填满眼白的血丝哀伤而狰狞,“当年家里穷,实在养不起娃,莪们(我们)知道错了,想补偿娃娃么。”
满是老茧的手不住搓着,男人的态度诚恳地几乎打动了房间里所有的人,却不包括陈未南。
“她过得很好,不需要谁补偿。”倔强的起身,手摆出送客的手势,陈未南昂着头,却看到一双正朝他招着的手。
“干嘛?”
“阿姨的电话。”
“……”接过烫手的电话,话筒里循循善诱的声音让陈未南头疼。胡乱应了两声,他挂了电话。
“阿姨说什么了?”柴焰问。
“谁让你给我妈打电话的!”关切的话换来生硬的诘责,话才出口,陈未南马上便后悔了,他挠着头,看着表情僵化的柴焰,一时语塞。
“她不止是你妹妹,也是叔叔阿姨养了快十年的女儿,陈未南……”
轻声的回应钻进耳中,清早的别扭仿佛并不存在,此刻的他更像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胡乱地揉了揉头发,他颓败地垂下头,像个战败的战士,“让他们先回去,就算认亲也不至于赶在深更半夜吧。”
夜风穿过绿化带,呜咽袭来。晃动的树影下,红芒越来越暗,最终化成一段脆弱灰烬,沿着指端直坠而下。
四周彻底暗下来。
丢掉手里的烟蒂,男人环臂收紧身上的衣服。天早早便转了凉,他身上穿得却不多,寒风瑟瑟,他觉得冷,却执拗的不愿回去。
“得得(哥哥),毁家(回家)吧。”
小手轻轻扯着男人的衣角,他就势拉住,手一下下摩挲着稚嫩的皮肤,他低下头,像在膜拜,也似无力,“小奇迹,如果他们真的是你的爸爸妈妈,你会跟他们走吗?”
“你是我得得(哥哥),窝(我)的妈妈爸爸在家里,他们不死(是)。”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让陈未南窝心,他抱起小奇迹,放在膝头,对身后凝望许久的女人道歉,“刚刚是我激动了。”
“彼此彼此而已。”
掸了掸长椅上的浮灰,柴焰正要坐下,手却被男人拉住了。他脱掉身上的薄衫,抖了抖铺上,“坐吧。”
“得得(哥哥),为什么这么坐?”
“不为什么。”摸摸鼻头,黑暗里的陈未南觉得脸颊微烧,他抖了抖腿,“小奇迹,等你长大了,也要找个肯为你这么做的男朋友,记住了。”
“她还小呢。”说是这么说,可依言坐下的柴焰却悄悄勾上了他的手。
“恋爱是种技能,就要从小培养,我不想我妹妹长成老姑娘都还没谈过恋爱。”振振有词的腔调好像在说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不过想想也的确如此,她和他就是开始在很早。
男人回握住柴焰,一天的不快在此刻冰释前嫌。
小奇迹扭着身子抗议,“窝(我)才不用找,西朗说等他长大就气(娶)窝(我)做老婆。”
“人小鬼大,你知道怎么才是做人家老婆吗?”好气又好笑地点着小奇迹的鼻头,陈未南打了个喷嚏:阿嚏!
蕲南的夜气温开始走低,而他的外衫正被柴焰坐着。
“回去吧。”接过小奇迹,柴焰招呼陈未南。
“你和小奇迹先回去。”
甚至来不及问他去做什么,陈未南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蒙蒙雾气里,看不见了。
几分钟后,楼宇的安全门前,柴焰拉着小奇迹,等来了表情怪异的陈未南。
“奇怪。”
“怎么了?”
“给你买的花,放在车里,不见了。”陈未南寻思着是沈晓拿走花的可能性,可这念头才冒出来便被他否定了。沈晓下车时,花明明还在的啊。
“是黄玫瑰吗?”
“你怎么知道?”
柴焰指着不远处的垃圾桶,一束包装崭新的黄玫瑰躺在肮脏的垃圾中,鲜亮的花瓣颜色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其中两朵夹了一张纸,在夜风里忽闪摇曳。
陈未南走过去,取了纸,借着微弱的灯光辨识着上面的字迹。
永不原谅。——c
清冷的夜风徐徐吹过耳根,陈未南头皮一阵发麻,他握紧纸,将视线投去远方,黑暗中,一双眼仿佛正细细打量着灯下的人,目光复杂而狠厉。
他是回来报复的。
陈未南回视着那个“他”,回身走向女人。
无论是谁,出于怎样的理由和目的,都不能伤害他爱的人。
月光皎洁,照亮他越发坚定的步伐。
***
出人意料的是,自称是小奇迹父母的人第二天清早再次登门拜访。
“莪们(我们)是来接孩子去做dda检测的,医院莪们(我们)都找好嘞,四不四(是不是)莪们(我们)娃,一d就知道。”
“大叔,人家那是dna。”没读过什么书的梁沉擦了擦嘴角的牙膏沫,嫌弃地打量起这对农民夫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