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命大,死不了。”陈砌咧嘴朝湘蔷笑,抓着衣襟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程慕华那一刀捅得有些狠。
湘蔷赤着脚,席地坐在殷红的羊毛地毯上,雪白的脚丫悄无声息地在地毯上蹬了几下,无奈身体被几根粗麻绳绑着,人想动弹却难,她凝望着房间另一侧的陈砌,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身后的落地窗外,十七层的夜景深邃空洞,没有月亮的夜晚阴晦忧郁,只在伸手也触不到的地方有着黄白灯光密织如雾。
陈砌的血越流越多,却依旧保持着微笑,视线越发模糊,他觉得湘蔷终于不再用那种“我不认识你,我和你没关系”的眼神看他了。
“陈砌,你又是何必呢?”湘蔷说。
陈砌呵了一声,“不说不认识我了?木朵?”
他含笑看着一脸无措的女人,心想,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几小时前,他还是会来这,为他爱的人挨这么一刀。
湘蔷脸撇去一旁,牙紧咬着干裂的唇,她微微阖起眼,脑中浮现起读书时的情形,那时她常扎着高高的马尾,穿条海军蓝的束腰长裙,城市的夏季多风,她便坐在学校的天台,任凭风吹乱耳际的碎发,她享受日光与风并存的时光。
突然,脑后传来啪一声轻响,她回头,发现长发四散,不翼而飞的银头绳被一个人捏在手里。
“马尾太呆板,现在这样顺眼不少。”男生说完,转身便走了。
日光直射在他宽阔的背上,格子衬衫如风帆在身后飞扬,他步伐极大,转眼就消失在了天台。后知后觉的木朵反应过来,恼火的晃着一头乱发追了上去。
男生没走远,站在堆满废弃桌椅的走道拐角,举着手指数数“三、二……”
发现木朵后,他得意的收起手,“我说什么来着,木朵追我了吧?”
他和朋友打赌,看谁能把蕲南大学的校花木朵追到手,打赌时,他说木朵会让倒追她。
虽然此“倒追”非彼“倒追”。
当天,被气哭的木朵一口气跑去校医院后面的小花园。她知道那个男士一直不疾不徐的跟在她后面,可她就是不想理。
“喂。”男生出声。
她依旧不想理。
“我就想告诉你,据说这里死过人,就离你最近的那棵树,上吊死的。”
“真……真的吗?”她狐疑的回头。
“真的。死的都是女生,还都是扎马尾的女生。”男生做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你骗人。”
“信不信由你。”男生痞笑的注视着木朵,手里把玩着那根银头绳,“所以我是救了你的命。”
她呵了一声,起身离开。
“喂,就算我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你就不主动问问你救命恩人叫什么名字啊?喂……我叫陈砌。”
木朵当然知道他叫陈砌。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是这个陈砌把她堵在巷口,双手圈住她说:“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木朵。”
也是这个陈砌拿着一条镀金的链子戴在他脖子上,信誓旦旦地说:“将来有天,我给你买真的。”
将来是多么的美好啊,可惜她等不了,她也忘不了陈砌第一次看见程慕华送她返校时脸上的错愕神情。
“你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我就是爱慕虚荣,你总说将来将来,将来的事情什么时候能来。”她攥紧拳头,没告诉陈砌她妈妈生病需要钱,而她才拒绝了程慕华的帮助。
“他能给你将来,那你跟他好了。”那是陈砌留给她的第一个背影。
虽然之后,她和他解释过了,他们也和好了,可裂痕却一直在。陈砌的脾气越来越坏。
最终,她提出了分手。
“木朵,如果哪天,那个男人玩腻了你,不要回来和我哭。”他说。
***
“陈砌,你说过,你不想再见我,干嘛非逼着我承认我就是木朵?”湘蔷轻笑着,笑容在夜色中显得飘忽朦胧,“木朵死了不好吗?”
“我还说不要怀那人的孽种,我告诉过你他不是认真的,我让你不要犯傻,可你又听了我哪句了?”陈砌长出口气,“我的话对你来说全被当成耳旁风,我自己干嘛还那么认真?而且,木朵……”
他扯起嘴角,“比起你死了让我心有不甘,看你活着受罪我会更开心。”
湘蔷安静的看着他,多少年了,他还是那个嘴硬的少年,明明满眼沉痛,嘴里却口口声声喊着孽种,明明担心她,嘴里却还说这样的话。
“陈砌,为我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她笑看着陈砌。被戳穿的男人侧脸,嘴里喃喃:“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砌……”湘蔷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几乎被他们遗忘的声音打断了。
程慕华在内室里打了无数个电话,求遍了他所有可以求到的人,可得到的答复几乎一致是“无能为力”、“帮不到慕华兄”。他颓败的坐回沙发里,突然听见外室的人声。像只受伤慌神的狮子,程慕华终于想起了害他到现在地步的人。
他怒气冲冲地冲出房间,绕开玻璃茶几,一把拽住湘蔷的头发,甩手便是一记耳光,“贱人,我怎么早没发现你是当年那个贱女人呢?”
“怪只怪你没长眼。”湘蔷肿着脸,却依旧保持着微笑。
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从玄关外传来。程慕华惊慌的回视着黑漆木门,眼中忽闪过一丝决绝的狠意。
柴焰被勒令站在离1758号房有段距离的1764房旁的走廊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