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五年春。
这一年的新年沈无言便是在牢中度过,一切等待京城卷宗审阅之后便可下令,无论是将沈无言押回京城问斩,还是在苏州,最终的结局大抵也都能定论。
沈无言也并非第一次进这大牢,但也只有这一次如此接近死亡,一切似乎都再无回旋余地。
起初若徐尚珍以及月儿,都以为沈无言会给自己留下后路,直到探视过沈无言之后,才发觉他的确是没办法了。
如今官场不同一年前,当时高拱才入内阁,还有很大一部分官员都还敢与他作对,直到如今甚至连给沈无言喊冤之人也都没有。
冯保那便倒是早早的就赶到苏州,但沈无言已然被拘押,案子大抵已然审完,即便他已然是司礼监秉笔,却依旧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如今冯保也只能寄托皇后以及李贵妃,能否在皇帝身边多说几句。另外便要指望张居正,这位颇具才能的人,是否能说动高拱。
说起来事情的源头便在高拱,这位混迹官场多年的老人物,这几年的诸般决定,对大明有着无穷好处,但他却也对沈无言始终不依不饶。
牢房之内还算宁静,书生今日并未看书,倒是在捣鼓一些木头,却不知是何种意图。
看守的狱卒也早就没了那份好奇心,书生已然折腾了一个多月,每日都会吩咐外出买一些小工具,大多都是些木工小器具。
对于这位沈先生,狱卒们却也略有耳闻,虽说不至于如雷贯耳,但也久仰大名。且不说对方乃是苏州富商李家的女婿,便说前些天审案时那些个大官们对他的态度,便能看出此人并非一般。
大抵也能了解到对方乃是一介书生,所以见对方在牢中看书,狱卒们也都能保持安静,大抵也是因为传闻几年前对方曾对太湖水患帮助极大的原因。
只是这一个月来对方竟然没有在读书,倒是时常会摆弄一些木头,时不时的还会去买一些木工所用的小刀等器具。
起初狱卒们还以为这书生莫非想不开要自杀,后来在对方多次要求之下,且看样子对方似乎并无自杀的样子,而且每次给的赏钱都破多,便满足了他这要求。
这般一来,狱卒们都被这书生竟然干起了木匠的活感到好奇,于是时常会去看看,却也未曾见过对方做出些许出格之事,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今日书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说是他家夫人会过来。一直听闻这位沈先生娶了李家大小姐,但从未见李家大小姐过来,这般便证实了。
远远的望着这间还算偏僻的牢房,李婉儿微微皱起眉头,许久之后才拉紧了沈天君的小手,低声道:“一会见到你爹少说话。”
沈天君眨了眨眼睛,小脸上似乎有一丝不悦,但很快便恢复如常,随之应道:“……巧巧姐姐到底哪去了。”
苏巧巧性子本就柔和,自从辽东回来之后也时常会被李婉儿接到暖香阁住上几日,加之她会唱小曲,也会讲故事,颇得沈天君喜爱。
自打前些天苏巧巧离开之后,倒是没有过来了,只知道对方住在太湖边上,住在一间很美的小竹楼里,园子里种了很多药材,旁的便不得知晓。
这般思念着,直到月前才随娘去了一趟太湖边上,却并未找到苏巧巧。
沈天君虽说年纪不大,但却也颇为机灵,很多事虽说不说出来,却什么都明白,未等李婉儿说话,她撇了撇嘴,喃喃道:“巧巧姐姐每次来的时候便会被李爷爷灌很多药……她是不是病了。”
孩子毕竟天真,但李婉儿却很清楚这是什么一个结果。
去年送来的信上说,苏巧巧只有一年的时间,如今也算是一年之期,她那般的性格,自然不愿让任何人找到她,也不会拖累别人。
于是忽然想起在京城时相处之景,即便她对自己相公或许有意,但却并未越雷池半步,或许当真是不忍,又或者是不愿,总之那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如今这姑娘便这般离去,在这韶华之年,听来始终不忍,何况二人竟也有着难名的情份,相处却也有些时日,就这般永远消失,却是无法接受。
原本经过几月的消磨已然淡忘这事,如今经着孩子提起,却更加不忍。顿时想起那少女却也不就似孩子那般,无非又多了些倔强。
“以前是病了,不过李爷爷医术那般的高明,早就治好了……病好了,便能外出游玩……对,她去游玩了。”一边偏过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企图抑制自己眼眶打转的泪水,随手一抹,便向着牢房内而去。
沈天君能感觉到身边娘亲的变化,只是喃喃自语一阵,便也不再多问。
牢房之内始终没有家里舒服,李婉儿轻叹一声,顺着狱卒指引方向走去。
站在幽暗的牢门前,望着牢房内正低头把玩着手中物件的相公,李婉儿怔了许久,才深深叹息一声,道:“夫君……”
沈无言身子一颤,接着忙抬起头向着李婉儿笑了笑,道:“连秦二爷都来看过来……自己家的小娘子就是不来,一年多没见,想死了……”
听着对方这稍显肉麻的话语,李婉儿却并未感觉到不适应,但看到这以往养尊处优的夫君,如今却大为消瘦,甚至苍老了许多,顿时眼泪夺眶而出。
并非不愿过来,实在是因为怕对方问起苏巧巧的事,自己无法回答,准备了一个多月,如何与沈无言谈起这事,哪成想对方竟然没有问。
她知道对方其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