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啥叫逃荒呀?”

王狗蛋见他爹王铁牛收拾包袱,便好奇问他爹。他才五岁,正是天真懵懂的年纪,还不能体会逃荒二字的沉重含义。

“你愿意饿死啊?”王铁牛停下手,抬起头微笑问。他有一张朴素的略带风霜的脸。

“不愿意。”狗蛋道,他最怕肚子饿了。

“不愿意饿死,出门寻吃的,就叫逃荒。”

王铁牛捆好包袱,环视四周看看有什么落下的。这个家家徒四壁,除了几件破衣服,好像再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收成不好,粮食不够吃,很多人都往南边跑,都说南边好,大城市花花世界,到处都是工地和工厂,只要有把力气,就不会饿死。村子仿佛一下子空荡了,总之,出去的人就没回来,除了——

王铁牛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里面有几行歪曲的字:“大哥,俺是二牛,你好吗?嫂嫂好吗?大侄子好吗?隔壁的翠花还有她家的那狗好吗?

俺很好。俺下南洋了,在婆罗洲伐木场干活,活虽然很累,不过包吃包住,有鱼有肉,俺每吨都吃三块大肥肉,可香了,听起来是不是比翠花她地主老爹都阔呢?

哈哈……”

虽然有个粗俗的名字,读书不多,但王铁牛绝对不是蛮牛,好歹能断文识字,看懂弟弟寄来的家书。

弟弟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得意勾起了王铁牛的向往,他努力想象一顿三块大肉是多么幸福的滋味!翠花他家也没天天吃上肉啊。

王铁牛好久不知肉味,一天哦不。一个星期。一个月能吃一小块肉。他心肝都甜了。

看着瘦弱的儿子,王铁牛恨不得咒骂二牛那混蛋天天糟蹋肉,怎么就不能分点给他大侄子呢?俺可怜的娃啊,从小没了娘,还要跟俺挨饿,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老天爷不让庄稼人活啊,幸好有二牛。

“老板说俺手脚勤快。让俺做了班长,俺手下有十个人呢。老板每月给俺开了十五元工资,差不多十五块大洋。

南华买东西不用大洋,老板发的都是钞票,俺都存起来了。

听新来的工友说,南洋的钞票和唐山的钞票一样值钱,可以混着用,不过唐山那边叫什么法币。

哦,唐山就是中国,这里的广东佬、福建佬都叫家乡为唐山。

婆罗州什么都好。就是天热,三头两天下雨。一下雨,蚊子就多了,俺们睡觉有纱帐,不怕蚊子咬,纱帐很漂亮,又白又轻,村里地主翠花他们家也没有……

婆罗洲的土人比蚊子还要讨厌,又丑又懒,不爱种田,白白浪费了这边的肥田。去年他们到伐木场捣乱过一回,后来再也没出现过。等你过来了,俺再和唠叨唠叨。”

王铁牛端详着面前一张价值两百元的汇票,几乎不敢相信几年前被人拉壮丁抓走的弟弟居然跑到了南洋。

这年头兵荒马乱,年年打仗,还以为二牛已经没了呢?

南方不打仗,王铁牛要不是接到弟弟的信,也准备去南方谋生。

没想到二牛一个月能挣十五块大洋,这多大的出息啊,自己父子两还真的依靠他了。

把信收好,又用一块小布把汇票藏好,放在贴身的小衣里。他得到了找到了银行,把能把汇票换成现钱。

最近有南方来的商行在河南收购土地,真不明白土地干旱种不了庄稼,农民丢弃了土地逃荒,土地早不值钱了,怎么还有人要?

有趣的是,这家叫南华粮行的公司收了农民的土地还安排失地农民去南方干活,据说还有人被送去南洋了。

卖田的钱足够王铁牛坐火车去武汉,那有下南洋的船。

吱呀!

王铁牛关上那扇破落的大门,好像把苦难的过往隔绝在门后面的世界、那个灰暗的房子里。

带着儿子,背离家乡,身后留下干涸的土地、凋敝的村庄。

一个星期后。

无数人像王铁牛父子逃荒,却没这父子两幸运。因为这对父子至少能坐在最低票价的火车上,他们的方向是明确的,而更多的人只能沿着铁路,拖家带口,茫茫然地南下,只求快点赶到信阳。

因为到了信阳,就有活路了。信阳是京汉铁路的站点之一,在武汉致公党政权控制下已经有三四年了,到了信阳,流民就能得到政府和社会团体(如美华基金会、安徽劳工协会等)有组织的帮助,就有了活路。

沿着京汉线,中国铁路总公司重修武汉至信阳的铁路,使之成为一段复线铁路,因此从信阳到武汉,运力大大提高。

一路南下,逃荒的人流越来越庞大。反之,越往北,北方中原就越发苍凉。

“爹,外面好多人啊!他们在逃荒吗?”王狗蛋上了火车就一直很兴奋,充满好奇,指着车窗外那些苦着脸埋头赶路的人们问道。

“没错,这就是逃荒。”王铁牛感触道,心里叹了口气,在这场南下迁徙中,多少人倒下了,多少妻离子散,多少没机会逃出来的人被抛弃故乡干涸的土地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铁牛突然想起来小时候读书塾念的几句诗,如今看来感触更深。

“说得好啊!军阀统治残暴不仁,北方的天是要变一变了。”

徐象谦从表里山河的潼关南下,听到这样有感触的话,不由得点头。让他惊讶的是,这话是从一个老农一般的男人口中说出来,他带着孩子,衣着朴素,那质朴的味道让徐象谦感到亲切。

“你是?”王铁牛看着坐在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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