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捕头带着几个差役到了临城城北的监狱。
狱卒带着蒋捕头等人到了关押正一和尚的牢房。狱卒把牢房的门打开,蒋捕头站在门口就闻到一股腥臊难闻的气味,霉味混着恶臭迎面而来。蒋捕头皱着眉头,捏着鼻子走了进去。
狱卒点燃随身带着灯笼,他把灯笼点着以后,高举过头。蒋捕头接着微弱的光亮,环视逼仄牢房的四周,寻摸了半天。他先是在靠里的角落里看见装着屎尿的便桶,眼睛绕到另外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蜷缩在墙角里的囚犯。
正一和尚的秃脑袋上长出来几寸长的头发,肮脏的头发中间夹着草根,想个鸟巢一样堆在脑袋上,他身体盖着床破旧的棉被,这条棉被还有几件破旧衣服是几个月前一个押赴刑场的死囚留给他的。
正一和尚的踝骨被夹棍夹碎送回监狱以后,开始的时候,贾知县嘱咐老左按时到监狱里来给他医治,老左给正一的脚踝涂上金疮药,再用竹条固定住腿脚,然后缠上牛皮绳。中间又换了两次药,正一和尚的伤口结了痂,虽然已经无法跟从前一样,但好歹算保住了两只脚。
蒋捕头吩咐人把正一和尚抬出牢房。他们把正一和尚抬到院子里,蒋捕头又下令卸下正一和尚脖子上套着的重大三十斤重的夹板,拆掉稀里哗啦叮铛作响的冰冷脚镣。
正一和尚如蛹化蝶,身上顿时觉着说不出来的舒坦。冬日白亮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关了两个月,外面的光线太亮,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眯缝着眼,过了很长时间才试着睁开。
清新的空气,他张开嘴使劲地吸气,微凉的空气吸进去,清除了肺里污浊的气味。
“怎么样,和尚?这两个月在牢房里呆的舒服吗?江南的割辫子党咋没派纸人纸马把你给救出去?”蒋捕头阴阳怪气地调侃他。
正一和尚没有搭理他,舒坦地躺在地上,敞开破旧的衣衫,安静地享受煦暖的阳光。他觉着自己身上长出了菌类,难闻的菌类最怕的就是阳光。
蒋捕头伸出脚轻轻地踢了他一下,说:“和尚,贾知县开了恩,来前嘱咐我了。说今天让你好好吃一顿,只要是这临城能找得到的,你想吃什么,咱就给你买什么。”
监牢里太苦,两个月看不见肉腥,吃的猪狗不如,正一和尚做梦都想吃顿好吃的。正一和尚听蒋捕头说完以后,眯缝着眼睛,信口开河地胡乱说了一通。他起初以为蒋捕头是拿他穷开心,没往心里去。等他说完以后,蒋捕头都记录在纸上,然后从兜里摸出点碎银子,打发人去按照正一和尚要求的一样不少的都买了。
差官去买酒肉,蒋捕头又吩咐狱卒赶紧去烧热水,水烧好以后,盛入狱卒们洗澡用的木桶里。等正一和尚晒够了,蒋捕头吩咐人把他搀扶起来,把他放到木桶里边,然后又给他预备好皂角。
正一和尚把头上乱糟糟的头发洗干净,再热水桶里烫了半晌,洗得好不舒服,搓下来的泥垢如同数不清的蝌蚪一样在水桶里游动。洗完以后,几个人又把他从桶里面抬出来,用干净的棉布从头到脚都给他擦干净。
蒋捕头又找了个会剃头的狱卒,拿出剃刀子把正一和尚的头发剃干净,露出青白铮亮的脑瓜顶。他那套臭不可闻的破烂僧袍也给他扔了,给他换上套半新不旧的衣服。
这时的正一和尚不像是监狱的囚犯,更象客栈里的贵宾。蒋捕头这么做,都是贾知县吩咐的。这次贾知县的反常举动就连能洞察所有官场玄机的蒋捕头也觉着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为什么突然如此慷慨大度,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稍微收拾了一番,刚才在牢房里还如同史前怪物一样的小和尚变得利索清爽。蒋捕头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出去买酒菜的官差回来了,手里提着五层的大食盒,雇了两个伙计抬着回来。食盒盖子掀开,里面的饭菜一层一层地端出来摆放到正一和尚跟前。正一和尚的眼睛放出光亮,鼻子如同狗鼻子一样嗅来嗅去,嘴角不停蠕动,他不停咽下喉咙里喷薄而出的唾液,嗓子里发出咕隆咕隆的声响。
蒋捕头走到他跟前说:“正一,赶快来吃吧,吃完以后送你上路。”
一听说送自己上路,小和尚立刻警觉起来,他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蒋捕头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送我上路?送我上黄泉路?”
蒋捕头鄙夷地看了他一样,没搭理他。食盒里的酒菜也吊起来蒋捕头的胃口,他蹲下身子,用手捏起一块肉放到嘴里,觉着不过瘾,吩咐狱卒回屋找双筷子,再拿个酒碗出来。
想到吃完喝完就得上黄泉路,正一和尚不禁悲由心生。他以前听说过,罪犯临死之前,大鱼大肉吃顿好的,然后等着押赴刑场,脑袋搬家,开膛破肚。
如今死是死定了,当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正一和尚一通猛吃。他一边吃,一边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酒淡入水,肉嚼着无味。他脑子里翻江倒海般,不停地猜测着接下来会自己会怎么个死法。
自从上次在公堂上受刑的时候,该死的蒋捕头讲过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死法以后,他被押送回牢房以后,就整天见噩梦不断。有时候刚闭上眼睛,他就梦见自己被捆绑在条凳上,光着膀子的行刑官在他眼前晃悠,手里高举着宣花板斧,打扮成判官一样的贾知县手里拿着本生死簿,手里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