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小可卿,小拳头攥得这么紧,是吃饱了么?”镂花窗前,一袭粉色罗衫的女子螓首低垂,慈和的目光落在怀中咯咯笑着的小女婴上,眉眼间的温柔使她本就生得娇雅的容颜更增添了几分圣洁出尘。这正是昔年烟霞馆中的花魁、如今太子徒文慎的外室,清屏。
旁边的双儿看着自家主子怀里那个娇娇嫩嫩的娃娃,也是喜欢得紧,笑道:“今儿姑娘换上这身新衣裳,粉嘟嘟的小脸蛋被这桃红色一衬,可真是愈发招人了!不如婢子拿这缎子给姑娘再做上两身?”边说着,手中从匣子里扯出一角桃红色的料子来,缎面上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仔细一瞧,原来是将发丝粗细的金线与蚕丝捻合织起来的。
闻言,清屏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她眉宇间笼着一层薄薄的愁云,和那股对爱女的慈祥柔情糅杂在一起,有一种复杂的、惹人心怜的魅力:“何必呢?她一个小孩子,哪里承得住恁大的福气?能叫她稳稳当当、平平安安地长大,我便抛了这条命,也心满意足了!”
沉默了半晌,双儿咬着唇,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住的担忧与动摇:“主子,咱们是不是该把……都处理掉?”
清屏眉头一跳,眼底划过一丝迷茫,愣愣地看着面前洋漆梅花描金小几上那只带着明显西域特色的银质茶壶,摇摇头:“不——先别说能不能下得了这份狠心,能被送到中原藏在暗里的,哪个是省油的灯?何况如今咱们身在内院之中,也没那般能耐啊……”
与徒文慎纠缠了三年,如今又有了孩子,清屏昔年那种为国奉献一切的心志已经被消磨殆尽。她不止一次地纠葛挣扎过,然而每每看到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诞下的女儿可卿,再一瞧那个对自己始终爱慕疼惜的男子,心头那一丝升起的罪恶感便消弭干净了。
她是成羌培养出来的利器,曾不止一次地为成羌谋取消息;而如今的她,却因为一个男人的温柔爱意敛去了一身的本事,宛如被刀鞘束缚的锋刃。若是让昔年教导自己的老师们知晓了,必定会定下自己叛国的罪名,施行成羌最残酷的刑罚吧!清屏看着怀中眨巴着一双清亮大眼的女儿,心中苦笑,眼中微微湿润着。
然而能得到这一段时间的幸福时光,便是真的被押到祭坛实施天罚,也是心甘情愿的啊!
双儿看着主子这幅神态,只觉得鼻头酸酸的。
“只愿可卿能够顺顺遂遂的长大,日后不要再经历我这般的苦难吧……”清屏情不自禁地与女儿脸颊相贴,叹道,那温度和暖得让她落下泪来。
刚刚准备敲门,徒文慎听见里面的声响,定住了。静静地站在门外,正欲敲门的手臂放了下来,想起方才听见那一句话中万般凄楚哀伤,他松开的拳头再度紧握,眼底飘过一丝坚决,转身而去。
……
“徒文怀从玉雅阁回去了?”徒文憧坐在桌前,手中执着一卷泛黄的书册,眼抬都不抬,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这使得他看起来浑然不似十岁的孩童。将书页折起了一角,他站起身来,随手将书搁下,走到窗前,伸手掐了一朵盛开的浅粉色杜鹃,抿嘴笑了笑,意味深长:“当年都说他孝顺为母求医,现下里看来,不过尔尔罢了!云清冠中的杜鹃花开得素雅别致,听闻锦麟宫贵妃娘娘很是喜爱杜鹃,你带一盆回去吧,叫人送到二哥府上——”
“是!”底下回话那人抬起头来,正是京中天然居的陈掌柜。
见徒文憧挥了挥手,陈掌柜很是有眼色地打了个千,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仔细地将门阖上,留下满室的寂静。
徒文憧今年已经十岁,林汀去世后,他便自请往京城外的云清冠守孝。当朝国教乃是道教,云清冠更是皇室女眷们每年都要来上香的地方,当初林汀便是在此处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因此徒高程并没有阻拦。
想起前几日从宫中传递来的消息,徒文憧眼底的怒意膨胀开来。徒文怀,你欺人太甚!憬儿不过才五岁,平日里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叮嘱,除了在父皇面前承欢之外便是深居简出,哪里能冲撞到延庆宫去?他躲都来不及了!你却仗着甄家势大,叫憬儿落下个不敬庶母的名声来,莫非真以为父皇看重的是你么?
然而当目光落在掌中那朵离了枝头不久的杜鹃花,他怒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幽冷与坚定。预见到未来一段时间徒文怀可能会有的灰头土脸,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是云清冠中的杜鹃——”徒文怙看着面前摆放着的这一盆独有的杜鹃,眉头皱了起来,联想起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他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扬起。看来母妃说得不错,自己这位四皇弟的逆鳞,便是五皇弟啊……
吩咐旁边的管家拿来锦缎将这盆雅意盎然的杜鹃重新盖上,招过内侍把花抱在怀里,徒文怙半点时间也不耽搁,备车往皇宫而去。
锦麟宫。
此间主人安闲地坐在案几前,旁边跪着的青衣女子一双素手执壶,动作行云流水般地点着茶。
“有花无茶岂不是暴殄天物?”陈贵妃双手覆在膝上,坐姿优雅端庄地仿佛莲花胎上的观音,她眉眼舒展,看向案几上那盆杜鹃的视线满是欣愉快意:“怙儿,尝尝看素绢的手艺,她可是江南明氏一族的教习姑姑呢!今日,为了你这一盆杜鹃,本宫可是特特将素绢从慧宁宫请了过来呢!”
听到陈贵妃最后一句话,徒文怙落在那青衣女子身上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