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什么关系。我想这是我们这几天见的第三次面吧。我们见面的次数还会比这个数字更多。问候可以放在下一次。我和爸爸还会在这里呆上几天。”
“实际上是第四次。还有一次是在汉密尔顿家的音乐厅里,但我去得迟了,没能穿过坐满人的大厅走过来打个招呼。我原本还在想,你们是否看见了我和舍妹,现在看来是没有。”
“抱歉,我在听音乐的时候,的确很少注意别的人和事。”
“我们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过了吧。我还一直以为你的个子长高了不少。”
“我在身高方面的表现也就差强人意。这两年我的小妹妹倒是长高了不少。她现在的个子很难让人相信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没有人会单纯的以身高来判断年轻女子的年龄的。在类似的年轻的脸庞之外,人们还会从语言谈吐和举止行动中进行更加准确的推断。”
“谈吐和举止?所以最终对女性加以评判的标准仍旧只是教养和礼仪?”
“我好像察觉到了争论的开头。我们是不是曾经也就类似的话题争论过?让我想一想,唔,是的,我没有弄错。我们以前一起搭船的时候,为了一个年轻的女仆讨论过类似的话题。那时候我们谈得是阶级的限制。”
“看来现在可以继续那时候的话题,来谈一谈性别的桎梏?”
“那就谈谈吧。”布雷恩先生率先从简易木梯上越过矮篱,站定后转身想要给自己的同伴提供帮助。可玛丽的身姿同样矫健,看起来她对如何在穿越障碍的同时保护自己的衣服很有心得。他越过矮篱的时候,她也提起裙子抬起了小腿。
“贝内特秀好像不太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
“不,我想你证明不了这一点。我并不是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我只是没有意识到这时候应该等待帮助。布雷恩先生,我大胆的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碰见过很多女人在这种情况下等待援助?”
“是的。”
“你提供援助的时候,考虑过当她们独自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是怎么解决的吗?女人总不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就从不出门吧。”
“我没有想过女人是不是做不到。我认为这只是社会上广泛达成的一种共识。对男人而言,帮助女人翻越树篱就是他们表现礼貌和教养的最好办法。”
“那你觉得男女之间达成这种毫无意义的共识,是谁的过错?”
“看来贝内特秀认为这事上,一定有一方犯下了过错啦?”布雷恩先生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玛丽弯身摘掉刺在她袜子上的小树刺。等她摘干净后,他们结伴行走的方式自然而然的改变了。她不再挽着他的胳膊——她的体力和意志似乎都不需要帮助——两个人改为在树荫覆盖的小路上并肩走着。
“这到底是谁的错呢……唔,布雷恩先生,我接下来要讲的例子非常可怕,你想听一听吗?”玛丽说道,“如果你敢听的话,我就敢讲。而且我并不害怕让一个正派的人知道我的想法。”
布雷恩先生当然肯听。而玛丽知道苏也正在听着——苏在此刻的沉默似乎是一种等待——她没有像她自己认定的那么独断专行——她不说就是给予了玛丽说话的权利。而这个权利是她冒着和玛丽将要发生剧烈争执的风险让出的。玛丽怎么会不明白她的种种想法。
布雷恩先生毫无催促的用柔和的眼神望着她,玛丽觉得要是苏也能凝视她的话(即使她的性格要比布雷恩先生来的激烈),恐怕也是用这样的眼神。
“我看了一些描述中国奇闻趣事的书。我发现有一段时期,那个国度的男人简直各个都是异端邪魔。他们对女人的爱慕少得可怜。反而像古罗马人那样崇尚男子之间的特殊情谊……”
布雷恩先生的表情有些微妙,但他的风度让他不会随意打断别人的话,于是玛丽才能继续发表她那耸人听闻的话题。
“我想你一定知道。古罗马人有种观点,他们认为男子之间的爱慕才是真正的爱情。男女之间的感情只不过是基于生理和世俗的低俗情感。我想那些中国人和古罗马人的想法可能差不多。他们的历史上有段时期这情况十分普遍。我一直想知道这种情况的发生原因,因此有时候便独自思考这个问题。看它产生的理由是因为性别比例的差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现在有了一个结论。我认为大部分人都喜欢选择和自己智力相当的人相处。他们固然受到生理的要求和驱使,但他们同时也会受到心灵需要的驱使。他们需要自己说出的话,对方能听得懂,能引起共鸣,能表达不同的方面,也能引申出更多涵义。中国人为此还发明了一个描述相反情况的词语叫‘对牛弹琴’。而那个时期的中国的女人……恩,无知低俗毫无想法,大多只能满足他们的前一种需要,很少能满足他们的后一种需要。因而他们也很自然的把这两种不同的需要寄托在不同的人身上——女人对他们而言的确是精神上更为低端的补给品。但这不是女人的过错。男人霸占了所有的社会资源。女人既然不可能得到同样的教育和训练,又怎么可能取得一样的独立思想和人格。男人因为掌握资源而成为女人的塑造者,他们把女人变成毫无思想和趣味可言的低端品(很多贵族阶级的女性也目不识丁),却在遇不到和自己旗鼓相当伴侣的时候责怪女人没有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