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臻也瞧见了林海父子,顿时顾不上围着他奉承的义忠王府的管事,驱着马往前走了几步,一个利落的鹞子翻身轻轻地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再将手中的马鞭丢给随从,几个跨步便走到了林海父子跟前。“先生好。”竺臻作揖向林海问好,林海也还了礼,笑道:“世子好。这是犬子林珩。”林珩听见林海称呼竺臻“世子”,识趣地行礼道:“给殿下请安。”竺臻面上一派平静,仿佛不认得林珩一般,笑道:“快请起。若论交情,公子也算是我的师兄弟,大可不必拘礼。”二人目光稍稍交会,却碍着林海在场,对视一眼就转开头去了。林海也无心与竺臻多言,略略叙谈了几句,便带着林珩上了马车告辞而去。
“父亲咱们明日还上门赔礼吗?”林珩看了一眼自上了马车便神思不属的林海,轻声问道。林海回道:“自然是要的。明日你不用跟来了,回赵先生那里读书去吧。”林珩从桌上的杯形和壶形孔窍中取出一把鎏金双鱼银壶和一个掐丝团花银杯,壶中的茶水还是温热的。林珩倒了半杯茶水,递给林海道:“父亲请用点茶水。”林海接过来喝了一口,林珩犹豫了片刻终究将心内的打算说了出来:“父亲明日上门不妨请齐世伯一道。”
林珩口中的齐世伯便是齐渝的父亲临昌伯齐冀,这临昌伯是中宫皇后的嫡亲侄儿,因着这临昌伯本就是世家勋爵出生,他父亲是正经的国舅爷,袭了承恩公的爵位,因此便早早向当今上了让爵的折子,让齐冀袭了临昌伯的爵位。义忠亲王是中宫嫡子,临昌伯便是他正经的表兄,虽说临昌伯此人精狡如狐,早早就摆出一副只听命于圣上的模样,与义忠亲王往来甚少,但好歹与义忠亲王有些香火情分在,有他从中说和,义忠亲王想来也不会泼了他表兄的脸。林海摇摇头道:“玉儿不必多虑,为父自有打算。”玉儿终究还是年轻没历练,临昌伯如今身份尴尬,虽说两家是世交,但临昌伯也未必愿意为其出面说和。
林珩见从林海嘴里问不出更多消息,遂提起其他话头道:“方才那位世子是哪位亲王府上的?怎么还给父亲行礼?”林海随着他的话头答道:“他是信义亲王的嫡子,讳钺,如今跟着为父习读《尚书》。本朝风尚尊师重道,便是贵为皇子龙孙,见了先生俱是要行礼的,倒不自恃出身。”
林珩暗暗点头,这大昭朝确实有不少可取之处,可比差不多同时间的明清要变通温柔得多。明朝的大臣从明中叶起便是站着面圣,只有一二个老臣重臣才有殊荣在御前被赐坐,清代的臣子更不用提了,在圣前召对俱是跪着的,这大昭朝中,君王召见垂询,若是超过一盏茶的功夫都会给臣子赐坐。林珩是从中华民国来到这里的,早就不习惯这君君臣臣的一套规矩,君上能体恤臣子,怀柔对待那是最好的。
又听林海说道:“这信义亲王世子资赋睿敏,也肯用功,功课上倒也出彩。”林珩早就猜到竺臻的身份,原以为他是九皇子,没成想竟是信义亲王世子。信义亲王乃是四妃之首吴贵妃之子,这褚钺怎么会跟齐渝关系那般亲厚,按理来说不是应该亲近他嫡亲祖母的娘家吴家么?
这边林海刚劝服了林母摆宴庆贺的心思,才松了一口气,这个节骨眼还是安静些好。不想林母又提起一旬之后便是林珩的生日,打算如何摆多少筵席请多少客人,务必要热闹喜气。林海刚想说:“小孩儿的生辰,有什么好庆贺的?”不想此时有个丫鬟掀帘子进来传话道:“荣府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来了。”林海听了,忙站起身来,笑着对林母道:“母亲,我出去见见。”林母点点头,对贾敏道:“既是你大哥大嫂来了,你也一道出去见见罢。”贾敏身子乏得厉害,一直坐在椅上沉默不语,见林母发话了,才起身行了个礼随着林海出去。林母似是自言自语轻声道:“贾家夫妇上门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给我们玉儿道喜的不成?”话末已带有淡淡的嘲讽。
林珩坐在林母身旁,自是听到林母的问话,只好佯装没有听到。林母也不过是轻描淡写一提,转而跟邹氏说起京中哪家戏班子好,谁家酒席精致。林珩笑着说道:“祖母既要摆戏酒,我听泌兄弟提起,如今京城梨园中有一班从南边来的小戏子,唱昆腔犹妙,不少官宦人家请他们唱过堂会,俱都说好。不如咱们也请他们来唱一回。”林珩知道老人家喜欢热闹喜庆,自然不愿拂她的意思,横竖不过是摆几桌戏酒,也花不了多少银钱,老人家高兴也就够了。
林母笑道:“偏你这一项事上知道得清楚,京城哪家班子戏唱得好,你没请回来唱过?你与怀家小公子和睦,我也不说你什么,只一点,不许学人上台串戏,不然可仔细你的皮。不等你老子揭了,祖母可要亲手打你。”
林珩忙应诺称“绝不串戏”,一面嘴里还啧叹道:“可惜了。”林母问道:“可惜什么?”林珩道:“孙儿本来还想着跟泌哥儿学支《不老松》的,祖母既不许我唱,那我也不费功夫学了。”《不老松》多是庆寿的词,取的是“松柏常青不凋”的长寿寓意。林母笑不拢嘴,点了点林珩的额头道:“你这猴儿,还跟我卖乖。想来在学里也是不大用功,不然怎会有这么多闲功夫捣鼓这些子杂事?”林珩笑道:“我们先生又不像其他的腐儒,总要拘着我们在书案前。他老人家还怕我们成了书蠹,总是吩咐我们要劳逸结合,还常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