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枬弓着身子聆听熙成帝的口谕,虽心内惊愕,面上却风轻云淡,倒像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待熙成帝话音一落,周枬便领了旨,被吴辰光引到一旁早就备好笔墨纸砚的紫檀镶大理石书案边上去。这周枬腹内打了会子草稿,提起蘸满浓墨的玳瑁紫毫笔往明黄丝绢上一落,笔运如飞,不费多少工夫,一篇严肃端厉的诏文便成了。待丝绢干了,吴辰光忙捧到熙成帝座前,熙成帝扫了一眼,对周枬道:“跪安罢。”周枬一头雾水,圣上今日怎么跟往日里不大一样?今上最是体恤臣下,但凡召见他们,必当垂询一番,哪像今日这般一言不发?但也不敢深究,一丝不苟地行完大礼才告退了出去。待出了殿门口,周枬望着西边一轮欲坠的红日,叹了口气,这圣旨要是颁了下去,只怕不少人夜里都睡不安稳罢?

这边熙成帝摈退众人后,却是吩咐吴辰光先将圣旨收了起来,吴辰光素知他主子的脾性,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问,只听熙成帝道:“明日巳时你去乐庆王府上颁旨。”吴辰光应了,又听熙成帝吩咐道:“去宣戴津。”这戴津是年前才刚走马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甚得熙成帝信任,若有什么棘手的事,多半是吩咐戴津动手。吴辰光心中一紧,他与那戴津也打过交道,戴津手段之毒辣犀利,连他这深宫里打滚了半辈子的人都有些发憷。吴辰光不敢多加揣测,匆匆下去传召戴津。

且不说熙成帝召见戴津问了些什么,只说这义忠亲王的外书房中已是一片狼藉,几案上摆着的定窑美人觚早就摔成了碎片,横陈青砖地面,水迹淋漓,芳华委地。乐庆郡王缩手缩脚地坐在下首第一张椅子上,神情惶恐慌张,平日里多情飞挑的凤眼此刻早就失去了神彩,手却团成一拳紧紧握着。过了半日,斜倚在螺钿榻上沉默多时的义忠亲王才疲惫地慢慢说道:“你先回去罢。我得了消息,就打发人去知会你。”乐庆郡王焦虑道:“二哥,我……”义忠亲王不耐烦听他哀求,堵了他的话头道:“你放心。只管回去等消息。”

乐庆郡王正犹犹豫豫不想动身,义忠亲王身边的总管太监何明悄悄走了进来,在义忠亲王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饶是乐庆郡王凝神细听,也只听到几个字眼“宫里”“夺爵”,乐庆郡王只觉手脚冰冷,心口发闷,直要晕厥过去,一迭声道:“可是有什么消息?二哥,是什么消息?”义忠亲王脸色铁青,忍了又忍,恨恨骂道:“蠢货,偏你管不住自己,如今可好了,我也保不住你了。父皇铁了心要夺了你的爵位,诏书都写好了,只怕等你赶回府上,圣旨已经在府内等候了。”乐庆郡王死死咬住牙,手上青筋全都爆凸出来,手心里早就鲜血淋漓了,好半天才喘过一口气来,低声向着义忠亲王道:“我回去接旨。”说话间,就抬起脚要走。义忠亲王并非薄情冷心之人,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明知褚烺犯事仍旧为其四处奔波。见着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兄弟如此遭际,义忠亲王心里也是酸痛,低声喃喃道:“待日后我……,必当为你复爵,你且宽心。”

褚烺听见了,背着义忠亲王,泪水扑簌簌地坠下,忍住哽咽道:“二哥不必为我费心了,如今草民已是庶人,与殿下当有云泥之别……”义忠亲王暴怒道:“不许说这样的浑话,二哥不会放着你不管的。待你接了旨,我便去接你来我府上,日后如何,我们从长计议就是。”乐庆郡王摇摇头道:“这京城已是容不下我了,二哥若是为我打算,不妨为我选个寺庙,让我落发为僧去罢,也好清净清净。”义忠亲王怒道:“别浑想,你又没有从玉牒中被除了名,依旧是咱们皇家人,怎么能去当和尚?”褚烺沉默半晌,才低声笑道:“罢了,如今我做什么都不合时宜。二哥不必担忧,我这就回去接旨。”说罢,便旋风一般地卷出了书房。

义忠亲王忍不住拿起榻边小几上摆着的景泰蓝西番莲螭耳熏炉,狠狠地掷到地上,心内怨气翻腾,既怨褚烺不争气,也怨忠顺太阴毒,心内暗暗发狠,若是一日我登上大宝,定给今日这些不识相的好看。门外的何明隐约听见了动静,低声问道:“主子,气大伤身,如今郡王爷还指望着主子呢……”义忠亲王喝骂道:“你又啰嗦些什么?还不去把甄友勇给我叫来。”何明连连告罪道:“老奴糊涂了,老奴的一点愚见,若是要召见甄先生,还请主子让老奴把书房收拾了。”义忠亲王道:“那还不滚进来收拾了。”

这甄友勇是义忠亲王的心腹幕僚,平日里就住在王府外院,听见王爷传召,一会子功夫,甄友勇便候在了书房门口。正巧这何明指使着小厮们打扫完了书房,添了摆设,听说甄友勇到了,忙走到里间去禀报义忠亲王。义忠亲王换了身家常衣裳,走了出来,甄友勇进来见了,义忠亲王倒是有副好相貌,只是眼角戾气横生,骄矜之气令人望而生畏。甄友勇行了大礼,义忠亲王道:“起罢,难不成我还挑你的礼不成?”甄友勇笑道:“王爷抬举山人,山人却不能逾越。”义忠亲王没好气道:“素日就知你的性情,只是今儿本王不耐烦这些。”义忠亲王简略地提了几句褚烺的事。

甄友勇沉吟片刻,正色道:“如今也不是王爷该烦闷动气的时候,这事可大有蹊跷。依山人素日看,郡王爷素日不是那样放涎无礼的人,行事也颇有章法,如何就迷了心窍还守着母孝就要纳妾?再过五个月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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