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渊池一会之后,冯润连着好几天都惴惴不安,夜不能眠。直到常氏敲开她的门,告诉她太皇太后已经决定送她和冯漪奉旨入宫,入宫后即封为贵人。
贵人!
如此熟悉的称谓!一阵头晕目眩的幸福袭来,冯润差点站不稳脚跟,倚着朱门,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
“这下你可如愿了,不会责怪为娘的了吧……”常氏斜了冯润一眼,望着她傻笑的表情,也无奈一笑。
母女二人喝茶闲聊,好似忘了几天前两人曾有过一番生死较量。
“润儿,既是你自己选的路,为娘就不再多劝你了……”常氏轻轻嗅了一口茶香,她为了保养青春年华,素来不饮茶的。
“我在冯府也过了大半辈子了,性格刚毅不屈,凡事都是硬碰硬,也吃了不少亏。再过几日,你就要进宫伴驾,掖庭向来是个是非之地,凭你的心智怎么和那群人精斗!早知今日,娘亲从小就该对你指点历练,也好过今后被那群妇人欺辱……”
“娘亲!您也太小瞧我了,我还没笨到这种地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与他们起冲突的!更何况太皇太后是润儿的姑姑,她们怎敢冲润儿下手!”虽然提起前世的仇人让冯润心中不悦,为了安慰常氏,她只能道出违心之言。
常氏贪婪地嗅着这茶香,腾腾热气熏她有几分微醉,闭着美目,道:“我就是太宠你了,你才会这么天真!”
“你不过是冯淑仪的一枚棋子,你凭什么认为她会保护你!”猝不及防地,常氏睁开了她的双目,冯润这时才发现常氏一向清澈如水的眸中居然有了些许红血丝。
“冯润,今天也许是我们母女俩共处的最后一晚,若你的父亲返回洛阳,那么在平城你就真是孤苦无依了……冯润的哥哥在皇上面前甚是得宠,皇上势必对她爱屋及乌,贵人这个身份恐怕会委屈了她。再不济,烂船也有三斤钉,博陵长公主残余的势力,也不会让她孤身作战的!只有你冯润,没了我的保护,你该如何在龙潭虎穴中自处?”
“娘……”冯润撒娇道,表示不想再谈这些棘手的问题。
常氏的眼圈红了红,她拿起茶杯,素手微微扇风,熏了熏即将落泪的眼睛,半响才道:“你喜欢皇上,很好,嫁给他也算一场好婚事,总比彭城公主盲婚哑嫁,随随便便就赐予一个病秧子好。只是为娘最怕的就是这个啊!”
常氏抬手示意冯润凑近些,冯润犹豫了片刻,便将双耳贴在她的唇边。
“你要时刻记住,太皇太后始终是太皇太后,皇上不过是皇上而已。先帝的死,多少你也有所耳闻,兰台御史张求费尽心思也没能将她扳倒!整个大魏的大小事务都是由太皇太后做主的,而皇上也不过是个纸老虎……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势必要对太皇太后马首是瞻,不要违逆她的意思。万一有一天,太皇太后与皇上发生冲突,千万不要为了任何一方罔顾自己的性命!”
冯润点了点头,拓跋宏是她心之所向,而冯淑仪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只是这次入宫,若没有冯淑仪的促成,她难以逾越那道红墙,她对冯淑仪的感情真是难以言明。
“明天,你就要入宫了,为娘只要你记住四个字,每天醒来入睡之前,都要默念十遍,谨记于心,知道吗?”
“女儿会记住要明哲保身的,片刻不敢忘!”冯润对天发誓道。
常氏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说道:“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明哲保身,你是万万做不到的!我只要求你四个字——过犹不及,明白嘛!”
常氏深深吐出一口气,反复瞧了冯润好几眼:“自从上次你死里逃生,性子变了不少,越来越像娘亲了——事事都要做到极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冯润心虚地低下了头。
“娘作为一个过来人,告诉你,这种性子实在是害人更害己!凡事给别人留点余地,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更漏点点滴滴,淅淅沥沥,从天黑滴到天明。
日到隅中,冯润精心打扮上了步辇,像个即将出阁的新娘子般,满面彤云,魂不守舍。这样盛大的喜事,她的生母常氏却并未送行。进入车中,冯润才发现冯漪早已坐在车中,巧笑嫣然地望着她。
只见冯漪云鬓中分,顺着两鬓多股编成细辫,梳至脑后挽成高锥髻,缀上翡翠玛瑙,额前饰以璎珞点翠,宝蓝色缎子绣成鲜卑贵族装,鹅黄圆领,莺色续衽钩边,赤金丝带搏腰后绕拥掩。
仿佛是一夜之间,冯润才察觉到她的妹妹冯漪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从今以后,也要与自己共事一夫,称那人为夫君。于冯润而言,真是幸也不幸。
仪仗队丝竹管弦,泠泠作响,冯润回首张望着,眼睁睁看着冯府的金匾越来越小,竟然也有了几分不舍之情。这时,她才在人群中看到常氏已经哭倒在冯熙的怀里。
“姐姐,我的头好重啊,脖子都快断了……”冯漪双手高举着托着头上的的玉石。
“妹妹,注意规矩,以后进入宫中,不能这么随心所欲了。”冯润严肃地说道,这句话,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呢。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冯府的日子是有多么无忧无虑,她还没有远离,竟有几分怀念。
“两位贵人,前街上彭城公主出嫁的队伍堵住了,小的们不知该怎么办,请二位贵人拿主意。”仪仗队突然停了,步辇外,小厮毕恭毕敬地说。
彭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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