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五十袋玉米,对全村人来说算不上很多……但总归聊胜于无。如果有别的熟人一起参赛,或许可以考虑。/p
“我们这里还有些跑得很快的人,”他们告诉费舍尔,“能让他们一起去吗?”/p
“不行,”费舍尔回答,“就你们两个。”/p
他有自己的打算:参赛名额有限,他想从尽可能多的村子里招募选手。如果让不同村子的塔拉乌马拉人彼此较劲,肯定能取得更好的成绩,轻松将冠军收入囊中。这算盘在我们看来是精明,只可惜不太适用。如果费舍尔对塔拉乌马拉文化真的有所了解,就会知道赛跑并不会造成村落间的隔阂,只能带来更紧密的友谊。这是他们保持往来的方式,也是维持充沛体能、在危难时分互相为援的方式。赛跑的确具有竞技性质,但是胜利并不是唯一的目的。在塔拉乌马拉人眼里,赛跑是一种娱乐方式,而不是费舍尔想象中的那种竞争。/p
男性对战女性,一个村子对战另一个村子,比赛主办人对战参赛队伍领队——到达莱德维尔的最初几分钟里,费舍尔已经把这里搅成了一锅粥。而后面还有更精彩的。/p
“喂,我能跟他们合张影吗?”一个莱德维尔本地的参赛选手看到“塔拉乌马拉代表队”走在街上,就上前来问。/p
“没问题。”费舍尔回答,“你掏得起二十美元吧?”/p
“为什么要掏钱?”那人惊讶地问。/p
因为反人类罪。因为“白人”好几个世纪以来对塔拉乌马拉人和其他土着部族的压迫。这就是费舍尔的解释。而如果你嗤之以鼻,那就太遗憾了。“我一点都不在乎所谓的‘耐力跑运动界’。”费舍尔会说,“我也不在乎什么白人,倒是希望塔拉乌马拉人能狠狠地踹踹白屁股。”/p
白屁股?费舍尔有多久没扭头看过自己屁股的颜色了?再说,他来这里究竟是什么目的——参加比赛,还是挑起一场种族战争?/p
只要费舍尔在场,就没人能跟塔拉乌马拉人说话,哪怕拍拍他们的后背道一声“祝你好运”。就连安·特拉森都感觉到了这种压迫感。“瑞克完全把塔拉乌马拉选手隔离起来了。”她后来抱怨道,“甚至不让大家跟他们说话。”/p
乐步鞋业的高管们也心存疑虑。他们刚刚推出了一款新型越野跑鞋,整个宣传推广都是围绕莱德维尔的比赛展开的。这款跑鞋甚至被命名为“莱德维尔奔跑手”。当瑞克·费舍尔打电话请求赞助的时候(“记住,是他主动来找我们的。”时任乐步鞋业副总裁的托尼·波斯特告诉我),乐步的人就有言在先,“塔拉乌马拉代表队”将会成为宣传的核心。乐步负责掏钱,而塔拉乌马拉人则负责穿着他们提供的跑鞋参赛,给观众留下良好印象,并在广告上露面。没问题吧?/p
没问题,费舍尔回答。/p
“然后我亲自去了莱德维尔,跟这家伙见了面。”托尼·波斯特回忆道,“他一看就是个头脑过热的人,根本不听任何人的劝。感觉真矛盾,他队伍里的选手个个性情温和,而他本人却完全代表了美国文化最糟糕的一面。感觉就像是……”波斯特停顿了片刻,沉默中,我几乎能听见他头脑里思索的声音。“就像是他在嫉妒,为什么如此饱受关注的偏偏是他们。”/p
在重重矛盾的包围中,塔拉乌马拉选手们掐灭了烟卷,拘谨地凑到了起跑线前。别的选手都在彼此拥抱祝福,只有他们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比赛开始。/p
曼努埃尔·鲁纳的微笑消失了,表情变得像橡木一样生硬。胡安·赫雷拉摆弄着头上带着乐步商标的帽子,来回扭动着穿着崭新乐步跑鞋的双脚。马丁曼诺·塞万提斯则缩在斗篷里,抵御着落基山脉清晨的寒冷。安·特拉森走到队伍最前面,放松全身肌肉,凝望着前方的黑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