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和我相处多年,都有实打实的情分。只要不是将主意打到陛下身上去,无论你们想要如何,是继续留在椒房殿做女官,还是出宫寻个百姓嫁人,甚至,便是想寻个郎卫,我都会尽力成全。”
……
“当然,就算是要出宫嫁人,也还得有个寻人的空儿。”张嫣补充道,“如今。未央宫中刚经了一场大事,我又刚刚回来,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正是最缺人帮忙的时候,就是你们现在想立刻甩手嫁人,我也不会放啦。”
荼蘼和解忧都扑哧一声笑了,在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神色也好看起来。长身伏拜,将头叩在室中铺着的绒毯之上,应道,“诺。”
“娘娘,”荼蘼道,“奴婢看你一副困顿的样子。你要不要回屋子里再睡一会儿?”
张嫣打了个呵欠,应道,“也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是特别爱困的样子。
她刚刚换了衣裳,褪履上床,忽听得园外传来一阵说话动静,一时低了下去,再不得闻。
“外头是怎么了?”她问。
菡萏便打了帘子进来。笑意满面“娘娘还没睡呢?”
“是大家从未央宫中打发了一个小内侍送过来一筐橘子。可要唤他进来?”
张嫣心念微动,“让他进来吧。”
前来送橘子的内侍便是之前在云中随侍刘盈身后的管升。如今已经是换了一身绛色内官服饰,趋行进来,跪地拜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哟,”张嫣浅笑道,“几个月没见,你都已经升上六百石了。”(注:按设定,汉宫宫人服饰按品级而定,六百石衣绛衣。)
管升又拜了一拜,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中侍长在林光宫的时候,觉得小的聪明机灵,便提拔小的在大家身边时候,大家也觉得奴婢本分,这才升了奴婢俸禄。今天,大家思念皇后娘娘,想要给娘娘送点东西。本是让韩侍长亲自来送的,可是韩侍长伺候大家不能亲离。奴婢便说,不如让奴婢来送吧。皇后娘娘在林光宫常见了奴婢,说不定会开怀一些。”
张嫣俏脸之上,微微晕红,轻轻道,“将橘子取进来给我看看。”
水晶莲花托盘之中,置了八个橘子,个个浑圆金黄。张嫣伸手取了一个,便闻到一股清香,慢慢的剥了皮,将一片橘瓣放在唇间,只觉白色的丝络化在舌尖,有一种沁人的甜味。
托盘之下,澄心纸展开尚有淡淡的榆林墨香,
上书数行清刚隶书:
嫣卿见字如晤,
《诗经?采葛》有云,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今与卿别不过半日,已是思卿深入肺腑。宫中见楚地新橘,忆昔日与卿之旧,不胜欢喜。卿如有意,务手书回信。
夫字。
笺纸右下角有紫色武都印泥钦了一方印鉴,弯弯曲曲的篆字写着“持云”二字。
她看着纸上笔力清刚的八分隶书,唇角微微翘起来,带着蕴不住的甜蜜,回头吩咐菡萏,“替我准备纸墨。”
“诺。”
菡萏提着书案上的八宝羊角宫灯,放在床前踏板之上,晕黄的光芒便照耀在床前方寸之间,分外明亮。张嫣倚在身后床屏之上,提起狼毫笔,在磨好的砚池之中蘸墨,给亲爱的夫君大人写情书,唇边禁不住扬起浅浅的笑意。
夫君见字如晤,
道是:一别之后,两地相思,折桃花三四朵,望长亭五六坡,七弦琴歌一首只为郎君听,八行书字里行间意可得有人识,九曲阑干倚门盼君来,盼君来。安得与君长相别,免教生死作相思。
妻书
写完之后,又重复看了两遍,待纸上墨迹干了,折成一个同心方胜模样,用一个粉色桃心香囊装了,递给菡萏,吩咐道,“交给管升吧。”
待管升离开之后,园中便没有了其他动静。张嫣吹了宫灯,拢了被衾唇边含笑沉沉睡去,浑不知晓,在她睡去之后的巳正(上午十点),午正(中午十二点)时分,刘盈先后两次遣管升到信平侯府,一次送了一把新琴,另一次送了一支莲花和田玉簪。
夏馨园中,荼蘼和菡萏面面相觑,只得对管升道,“要不,我进去把皇后娘娘唤醒。”
“可别。”管升随着刘盈亲历了北地所有事情,心中清楚的知道这位张皇后在天子心中的重要程度。若让刘盈知道自己只是为了一趟礼物,便打扰了张皇后的休息,自己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连忙摆手笑道,“还是皇后娘娘休息最要紧,至于这支莲花簪,还请两位姑姑收好,等皇后娘娘醒过来,告诉她一声就是了。”
还没有等到张嫣醒过来,未初(下午两点),刘盈微服潜行,赶到了信平侯府。
匆匆让一路而来跪拜的侍人平身,刘盈进了阿嫣寝房,重重帘幕落下来,遮住房中天光。在正中那张四阿顶秋香纱长信绣龙凤呈祥帐楠木床上,张嫣拥衾而睡,青丝凌乱的散在背后,衬得一张巴掌大的脸雪白,单薄的唇瓣没有一丝血色。
他忽然从心里生出了一丝害怕,拥着妻子轻盈的身体,问道,“阿嫣便一直在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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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汉隶又称八分隶字。
一别之后,两地相思:这一段是照着卓文君的回司马相如书修改的。大家看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