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既出,无论是荼蘼还是菡萏,都小心翼翼的看着张嫣,生怕她面上露出不虞神色。
毕竟,当日张嫣愤而出走未央宫,说起来,虽然根源上是因为与天子的感情陷入了死局,找不到出路,进而绝望。但终究,贴身女官木樨的背叛,也在她的心头捅上了狠狠的一刀。
如今,皇后娘娘平安的归来,腹中也怀了皇子,正应当欣喜享受与皇帝四年后才迟来的夫妻蜜意的时候,却得知木樨居然在自己离开之后也进封妃嫔,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少使,
但毕竟也是一种对自己的背叛。
但出乎她们意料的是,张嫣听闻此事,并没有怎么作色,甚至,她的心情还有些愉快,问道,“那陛下招幸过木樨少使没有?”
“……那倒没有。”
侯府侍女端上盛着热汤的铜盆,荼蘼亲自动手,拧干帕子,伺候着张嫣洗漱,又有两个小小的留头侍女进来,一个推开北墙之上的支摘窗,将房中昨日燃剩下的火盆端走,另一个捧进来一个青铜莲花底座孔雀屏香炉,放在书案前高放的绨几之上。
“我不要熏香。”张嫣忽的道,吩咐道,
“将这香炉拿出去吧。以后,我的房中,就不要点熏香了。”
小侍女无措的瞧了瞧室中旁的宫中女官,轻轻应了一声,“诺。”屈膝而退。
菡萏取了一件雪色绣白梅花夹袄,为张嫣披上,出了寝卧,在东次间榻上坐下,又用了一碗粟米鲜肉羹,觉得腹中热腾腾的,明明刚刚起床不久。竟又生了困顿,打了一个呵欠,声音浑不在意,
“……只要陛下没有招幸她,她再怎么样,与我都没有半分关系。”
“何况,”剩下的话在嘴里含着,心怀连体,于是越发成了咕哝,“他答应过我的……”声音模糊。
在云中的钟楼之中。她与刘盈交心,他曾经应允过她:
从今以后,只要她心甘情愿的留在他的身边。他便再也不碰世上其余的女子。
——荼蘼与菡萏相视而望,难掩眸中震惊。
张嫣与天子自幼相识,多年相处,感情极为深厚,先前只是不能够跨越那道所谓舅甥的界线做真正夫妻。一旦真正在一起之后。张皇后定当极为受宠,这本是她们这些贴身女官能够预料到的事情。
只是,她们万万想不到,天子竟愿意给张皇后许下如此重诺。
有这样的承诺做底气,难怪,张嫣对于木樨的消息并不放在心中。
“可是。娘娘真的就半点不担心么?”荼蘼忍不住问道,“毕竟如今虽然不会有事,但谁也保不住……”话还没有说完。被菡萏在后头拉住,狠狠的瞪了一眼。
“没什么关系。”
明明是在炭火烧的温暖如春的室内,不知道为什么,张嫣却还是觉得有一些冷,于是紧了紧身上的袄子。觑见了侍女掩藏起来的小动作,微微翘起唇角。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我觉得,为人夫妇,最当紧的,是一个信字。如果成天都要疑心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又如何能够安下心来享受如今的幸福呢?”
许久之后,荼蘼和菡萏回想,都深刻的记得,那一日,清晨阳光初初升起,从支摘窗中照进来,一片金光灿烂,张嫣坐在锦榻之上,微微仰起头来,眸光明亮,而声音坚定,“因此,我信他。——只要他没有跟我说,只要没有铁证如山的证据摆在我眼前,我会一直的信着他。”
不生疑虑。
……
“对了,”张嫣语气一转,微笑问道,“你们没有进来的时候,我就想问问你们,”她转过头来,望着面前两个侍女,郑重问道,“你们跟在我身边也有几年了,对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菡萏浑身一震,惊惧道,“皇后娘娘,你不要奴婢们了么?”
“你说什么呢?”张嫣失笑,“不是这样的。”
她怀孕体弱,双腿不耐久坐,不过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发麻,于是换了个姿势,心中偷空想:这个时候,她让人将高足摇椅坐出来,应当没有人会说她不雅了吧?
“从最开始,我带你们入未央宫的时候,就没有用这座宫廷困住你们一生的想法。只是一直觉得时间还早,便没有跟你们提及。”张嫣握着菡萏的手,安抚着她惶恐的情绪。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在外的艰辛,和终于能和刘盈相恋的甜蜜,神情也柔和下来,
“说起来,你们几个人,论岁数还要比我大上一些,如今,我都已经有夫有子,将心比心,也希望你们有一个完满的人生。”
“现在想来,”她望着室中墙上自己少时曾经用过的流水琴,声音微微抑郁,“当日木樨如那般行事,虽有她心起妄逆的缘故,也不乏是因了,我这个做主子的,平日里太忽视你们的心意。”
“娘娘说的什么话?”荼蘼和菡萏都伏跪下来,泣道,“这些年来,娘娘待我们这些做婢子的,已经是极好的了。是木樨自己不晓事……”
“是么?”张嫣叹了口气,行到菡萏面前,道,“菡萏,当日在信平县,我救下你的时候,你自言终身不嫁,我曾经说过,我尊重你的心意。到如今,我依旧是这句话,我并没有逼迫你做什么的意思。我只是,再给你们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她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女官,“还有荼蘼,如今不在这儿的解忧,也是一样的。我是这样想的,虽说是做主仆,也要两下相安,才能长久相处。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