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帝姐鲁元长公主病重,长安城中列侯夫人俱登门探病。鲁元躺在病榻上见过两位相国夫人以及绛侯夫人之后,信平侯张敖闭门谢客。
长乐宫中,吕后极为不悦,“齐国地广富庶,你父皇当年偏心,才将它分封给刘肥。如今好容易趁着这个机会将齐国除国,陛下还打算从刘襄子嗣中再选一个出来继承齐王之位。你当他们是亲人,他们可没有把你当做亲人。高庙中郎卫流的血还没有干净,你又想做滥好人不成?”
“母后,你不用急。”刘盈笑着安慰道,凤眸里蕴着淡淡光华,“日前,从三辅传来消息。百姓中传唱民谣:‘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叔侄二人不能相容。’朕登位以来,素以仁善之名著称,可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毁弃。”
吕后一口气提不上来,扶着案几,咬牙切齿的骂道,“此定是吴王刘濞那个匹夫所煽动。昔先帝封刘濞为王之后,便察觉出刘濞有反骨,扪其背道,‘慎毋反’如今看起来,先帝果然有识人之明。”
“朕也是这么想。”刘盈悠悠道,“民心虽然容易煽动,但也易反复。齐王心存反意,证据确凿,百姓不过是怜其身后孤苦罢了。朕本就打算两个月后封刘襄长子为齐王,吴王不过是枉做小人罢了。只是,”他微微抿唇。“此后这个齐王,与从前的齐王,可便再也不一样了。”
刘盈出了长信殿,让人将御辇抬走,漫步行在长乐宫通往未央宫的复道之上。唤道,“长骝。”
“奴婢在。”
“传朕的令下去,明年改元中元。因今年北地战火方熄,民生尚未恢复故,此次岁首大典,将外命妇进贺两宫皇太后、皇后的典礼都免去。”
“唯。”
一片薄薄的雪花飘下来。落在刘盈的衣襟之上,沾上一点湿痕,转瞬即逝。
刘盈站在宣室殿前。眯着眼睛看了看阴暗的天空,隐有朵朵乌云汇聚,分外沉闷,似要压到人的头顶上来。忽然记起那一年张嫣巧笑的双眸,如玉的手捧着白玉钟。像盛开的兰花,轻侧螺首,吐着绮丽字眼: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九月已深,长安都已经开始下雪了。北地,应当更是冰冷入骨吧。阿嫣自幼骄矜。身子骨又弱,可受的起北地的冷冬?
阿嫣,我在我们的家。遥远的未央宫,刻骨的思念着你,不知你身在何处,只能秉持着心中一点虔诚的希望,上天垂怜。保佑你平安。
刘盈方打算回身进殿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唤道。“父皇”。
愣了一愣,回过头来,见从廊上奔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身后还跟着一应宫人内侍。
“大家恕罪,”为首的宦人忙跪下来,禀道,“淮阳王思念父皇,一定要过来,奴婢等实在拦不住。”
“……你们下去吧。”
他微微皱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
他不过五岁年纪,身材单薄,穿着黄色陈留锦织成的深衣,巴掌大的脸,微微抬起来,注视着自己,一双圆眸乌黑纯稚,带着孺慕的光芒。
这是一个被他遗忘掉的孩子。他不知道他存在,不知道他出生,不知道他成长,在自己发生危机的时候,他被推出来,作为挡箭牌。但在自己平安归来之后,他便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刘弘不过是个孩子,对于未央宫中发生的一切懵懂不觉,再次轻轻喊道,“父皇。”
但是,这是他的孩子。
“哦,我忘记了。”小小的孩子醒悟过来,按着傅姆所教,将左手压在右手之上,用摇摇晃晃但不失标准的礼仪参拜道,“儿臣淮阳王弘,参见父皇。愿父皇长乐未央。”
“起来吧。”
“弘儿,当日在高庙之中,你大母本是打算策你为皇太子的。后来,朕改策你为淮阳王。弘儿可是想当皇太子?”
刘弘眨了眨眼睛,其实没有太听懂父亲的话,“我也不知道。”迟疑片刻,忽的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眸,脆生生的问道,“不当太子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常常见到父皇了?”
刘盈再愣了一下,在这样纯稚孺慕的目光之下,忽然伤心难答,撇过了这个问题,转问道,“你可曾学书?”
“大母有让人教我,我跟着学了一些,只是有些东西还是不太明白。”
刘盈点点头道,“过些日子,朕请师傅正式教你读书吧。”
刘弘大喜,应了“诺”。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问道,“可以让阿母陪我么?”
刘盈第三度愣住。过了好半会儿,才想起当年那个长乐宫中的洒扫女子,却是连长的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
母子之情为世间常情,他既然无法完全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便也不忍将这个孩子在这未央宫中最后一点依靠给分开,点了点头道,“可以。”
“弘儿。”
刘弘端端正正的拜道,“儿臣在。”
“你好自为之。”
“敬诺。”
——7200字,2011年5月16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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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其实足够两章的量了。
零零总总要交待的东西太多,压缩到最后依旧这么多。叹气。
两条分支线,属于长安的这一支到这一章就告以段落。下一章开始介绍阿嫣那边。匈奴,默,其实我也不喜欢匈奴。会尽量快些结束,到达重逢章节的。
团子同学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