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宁娘归家后,二老爷还是头一回这般细致地打量这个女儿。
二老爷突然发现,眼前的宁娘一点儿也不像从前的那个女儿。自打宁娘出身后没多久,二老爷便与二太太眉来眼去了。后来宁娘的生母得了那样的病,他便总琢磨着休妻再娶。
生母不得宠,宁娘这个女儿自然也不得二老爷的欢心。她自小没有身母在旁,跟二太太又不对付,便养成了一副高傲有余圆滑不足的性子。她待二太太一向没什么好脸色,连带着对二老爷也亲热不起来。平时在家中与姐妹兄弟话皆不多,总喜欢独来独往。那一年她母亲病危托人来寻她去,二老爷清楚记得她当时脸上的表情,大有一种去了便再不会回来的凛然之气。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宁娘便再也没回过家,连书信都不曾写来一封。到她生母病逝,她在灵堂之上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二老爷当真是不意外。若不是为了和沈家缓和关系,二老爷未必愿意接这个女儿回家来。
本以为她回来之后必要闹得家宅不宁,没成想这一撞似乎把她给撞灵醒了。她非但不像从前那般孤傲,为人处事也圆滑了许多,更多了几分急智。济南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便说明了许多,也便是从那时起,二老爷开始真正地关注起这个女儿来。
后来在严觉寺她对莹娘施以援手,靠着这层关系认识了朝阳郡主,又在沈家阴差阳错结识了诚亲王四公子。这些事情虽说有一定的巧合在里头,但若是换了从前宁娘那性子,只怕再大的馅饼掉她面前,她也不稀得捡起来。
宁娘如今这样的性子,大大出乎二老爷的意料,却也十分对他胃口。今日她的这番话,若是换了个人来说,二老爷未必听得进去。但从宁娘嘴里说出来,二老爷竟觉得极有道理。先前是他想得过于美好了,对萧家的形势估计不足,一心只想结一门有利于自己的姻亲。如今细细想来,萧家只怕确实如宁娘所说,绝计是看不上萍娘的。
先不说萧珽的官职高自己一截,萧家又是久居京城,人脉极广背景雄厚,并非一个外来的陆家可比。他们这样的人家结亲,自然要精挑细选,比萍娘条件好的姑娘多的是,并不是非她不可。更何况萍娘如今未婚先孕,做出这样的丑事来,萧家只怕更看不上眼了。即便勉强嫁了进去,往后也必不受待见,连带着娘家也让人小瞧了。
更何况宁娘这番话里有一层意思二老爷最为在意。此事成了固然对陆家有些小利,但若是不成,对陆家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毁了一个萍娘不算什么,怕就怕连其他几个女儿也一并毁了。
眼看着选秀日子临近,眼下的陆家真得步步为营处处小心才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一星半点儿的差错。说到底萧家不过是条小鱼,皇上那才是大鱼。二老爷绝对不会为了一只虾米放弃整个大海。萍娘嫁不进萧家没关系,别连累得宁娘入不了宫才是大事儿。
想清楚这一切后,二老爷再没半点犹豫,当下便改了口风:“你这番话说得有理。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你二姐自己犯糊涂,那孩子也是绝计不能留了,咱们陆家不能要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今日天色晚了,你且先回去吧,改日为父再寻你说话。”
宁娘见二老爷听了自己的意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行了礼告辞出来。外头夜风凉凉,从脖颈里一路倒灌进了身上,吹得宁娘冷嗖嗖的。虽然二老爷听进去了她的话,但她心里并不好受。因为她知道,便是那一番话,就要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了。
萍娘肚里的孩子因她而不保,她难免有些自责。可那孩子终究是活不成的,若二老爷去跟萧家提亲事,到时候让人给堵了回来,只怕非但保不住那孩子,连萍娘的性命都难保。宁娘说那番话前内心也有几分纠结,但为了如今的陆家,也为了她自己的前程,她终究是做了一回恶人。
只盼那孩子下一世投胎能投个好人家,莫要再托生于像萍娘这般糊涂的娘亲的肚子里吧。
宁娘缩着脖子回了西湖月,上床后一直辗转难眠。她仔细想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将刚才在二老爷那儿想到的一个问题提出来细细琢磨。
萧家与陆家素无来往,前一段时间宁娘与郡主交好的事情一经传出,各家小姐太太都上门来攀交情。可即便是那时,萧家也未曾派夫人或小姐前来。可以说,这两家的关系便如同陌生人一般。
这样的情况下,萍娘一个闺阁小姐,到底是如何与那萧谚勾搭上的?方才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二老爷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这会儿再想起来宁娘便不由想到了那一日的情景。
去年郡主生辰宴的时候,萍娘曾有过反常的举动。她被自家姐妹抛下落了单,据说是一个人逛园子去了。但回来时整个人神清气爽,非但不见怒意,还隐隐带了几分喜色。当时宁娘自己诸事缠身,也不曾细细琢磨,但此番再一细想便觉甚是可疑。
那之后的一些时日,宁娘也曾细心留意过萍娘,发现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当时她只道她是结交了什么高门贵女,不稀得羡慕自己与郡主结交之事。这会儿再想想她便觉得当时自己真是想得浅了。
像萍娘这样的人,她无你有的东西她固然嫉妒,她有你也有的东西她一样会吃味儿。能让她这般消停的,也便只能是她有你无了。当时的她必然是得了一样旁人都没有的好东西,才会对她和郡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