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审道:“方才在衙门口时,我们都能看出王伦是被冤枉的,难道他李贞元看不出来?但他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要置王伦于死地,其背后的动机无外乎两点。
“其一,他事先并不知情,但眼见有人将除掉王伦的机会送上门来,便干脆顺水推舟,借戴家之手拔掉王伦,何乐而不为?毕竟如今的县衙内,谁人不知王伦是跟着杨县尉你走的。而王伦又是本地人,身后有着王家的势力,他一旦倒向你,可比我这种异乡游子,威胁要大得多。
“至于其二……”
李审停顿了片刻,下定决心后继续道,“其二,便是李贞元一开始就参与了进去,是他和戴家联手设计了这起冤案,其目的,就是为了除掉王伦。”
杨钊没有回话,在心里权衡着这两种可能性。
李审接着把话说完:“到底是哪一种情况,答案就在那名差役身上。因为,李贞元若要和戴家密谋,那名差役便是最好的联络人,也是他安插在王伦身边的棋子。如果史大个能从差役嘴里掏出实情,证实差役是事先得了消息,有意在王伦进庙前借故离开,也就足以证明,李贞元从一开始便参与了这种预谋。”
杨钊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李审的话。
李审再问:“如果我们证实了是李贞元与戴家一同陷害王伦,杨县尉打算怎么办?”
和李贞元的矛盾,一直是杨钊努力回避的问题。
一方面,他在扶风的时间有限,必须得集中一切力量尽快解决土地问题,这也决定了他对手是那些侵占大量田地的寺庙豪绅。在这种情形,他不可能再分头去与县衙内的李贞元抗争;
另一方面,李贞元是县令,他是县尉,仅从制度法理上来说,他是无法与李贞元抗争的。
即便他争取到了县衙内的大部分权力,架空了李贞元,也无法获得任何道义或法理上的支持,以下犯上,终究为人诟病。
可眼下,却是李贞元主动挑起了矛盾,让他无从回避。
杨钊斟酌后回道:“先稳住李贞元,打倒戴氏一族。”
“也只有如此了。”
李审刚说完,就见史大个急匆匆地寻了过来。
这么快就审完了那名差役?
杨钊和李审对视一眼,明白又有了变故。
果然,史大个人还未走拢,就开始大声骂娘:“气死老子了!那贼小子居然不见了,我把衙门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他的影子……”
“他家里去找了吗?”杨钊问。
“对对,杨县尉提醒的是,我差点忘了……”史大个猛拍了下脑瓜子,“我现在就去。”
史大个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我们晚了一步。只怕史大个到了那名差役家里后,依旧会扑一个空。”
李审给出了他的判断。
杨钊没吱声,算是默认了。
两人一时无语。
差役寻不着,便无法证明凶器并不是王伦的,也无从证实李贞元究竟有没有参与此事……
“不管他了,”
杨钊最后拍板道,“我们先集中全力帮王伦洗脱冤屈。”
李审又是一叹:“只怕王伦身上的冤屈,也不易洗清啊。”
杨钊则要乐观一些:“即便我们无法完全查实王伦身上的清白,但也要让他们无法指证王伦就一定是杀人凶手。”
在唐代,是没有“疑罪从无”这个原则的,很多案子最后是按照道义、人伦等情感因素来定罪,所以杨钊明白,他们最多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李审:“可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对王伦和我们是不利的。若王伦不能被彻底证实清白,虽是没了性命之虞,但他的官位和仕途可也就断了。”
“王伦的仕途不会断的……”杨钊沉思后道,“李录事可曾站在戴家的立场上想过?他们杀死不服管教的乡民王大壮,再顺势嫁祸给王伦,其最初意图,便是王伦执意要在天泉乡查明土地去向,触犯了他们的利益,欲除之而后快。可眼见我们找出了疑点,不能完全坐实王伦杀人罪名,他们明白,想除掉王伦已经不可能了,又会怎么打算?”
“不能除掉王伦,他们又会有什么计划呢……”
李审也开始了思考,
“他们会退而求其次,以换取王伦的清白为条件,要求我们停止对天泉乡的土地清算。”
杨钊再问:“你觉得我应该接受他们的条件吗?”
“如果接受了,天泉乡的土地便收不回来,其余乡绅见状,也更不会配合县衙的工作了。如此一来,先前杨县尉在玉溪园里辛辛苦苦取来的成绩便就此终结,连同王伦之前的辛苦也付之东流;可如果不接受,他们必定大肆渲染王伦杀人一事,哪怕不能最终定罪,也会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要彻底断送了王伦的声誉和前程。甚至还可能把这事捅到岐州府里去,一旦州府插手下来处理,很多事情便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李审说到最后,也没有明确给出答案。
他只是把两种利害都讲了出来,让杨钊看清楚。
杨钊看清楚了,而且他已隐隐有了应对办法……
…………
第二天。
事情沿着杨钊和李审预测的方向发展着。
史大个去差役家里扑了个空。
那名差役并没有回家,家里人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史大个又在差役家里蹲了一晚,可始终没有等到差役。
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