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这段时间一直同杨钊住在一起。
因为磨牙的缘故,杨钊不敢再同他睡在一间屋里,而是把自己的居室让了出去,然后搬去与杨铆同睡。
白天,杜甫会和杨钊一同去往县衙,当杨钊来杏林乡路口劝说乡民时,他很多时候也跟来。
在这期间,杜甫不止一次提出要回玉溪园去想办法,尽早让乡民们把路口的土墙撤了,但杨钊以民情不稳为由,一再地挽留住了杜甫。
直到杏林乡的土地被收了回来,杨钊才不再挽留。
因为这时候,他需要杜甫回去给房主管传个话了。
杜甫告辞道:“杨兄放心,我回去后就找到房主管和其他管事的人,让他们想办法去劝服那些乡民,叫他们不要跟官府为难。”
杨钊一直没有告诉杜甫,乡民们跟官府为难,本就是房主管等人在背后挑唆的。
因为他告诉了杜甫,杜甫肯定会直接找房主管对质,可以杜甫简单的心性,怎么可能辩得过狡猾的房主管,到最后,也肯定会被房主管以各种理由搪塞了,或干脆再把黑锅甩给县衙。
更重要的原因是,杨钊不想激怒房主管。
到目前为止,玉溪园还没有直接出面为难官府,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留了一份余地;杨钊同样也得留一份余地,不可把事情做太绝了。
“那就拜托杜兄了。也请杜兄向房主管等人道一声辛苦,虽说乡农们平时在他们手底下种地,但也并不全听他们的话,要他们去劝说乡农,确实是给他们添麻烦了。另,杜兄可以转告房主管,若他觉得单凭玉溪园不足以劝服乡农,需要县衙的协助的话,可以随时招呼,杨三恭候他的大驾。”
“杨兄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话带到。告辞。”
杜甫急匆匆地离开了。
王伦当时就忍不住要来询问杨钊,为什么不叫所有事情告知杜甫?
杨钊挥手制止了:“你们下去忙你们的吧,有了最新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来通知你们。”
王伦等人也离开了。
还剩下杨铆。
他问:“三哥觉得我们有跟玉溪园坐下来谈判的筹码了?”
“什么?”
杨钊一时没反应过来。
“三哥教过小九的,没有同等的筹码时,不用尝试去和对方谈判。”
杨钊想起来了,他还真给杨铆说过这话。
而杨铆能说出这句话来,说明他理解了自己这样做的意图。
杨钊苦笑道:“我之前做的那些努力,便是在为最后的谈判赚取筹码。若是没有那些筹码,房主管压根不会理睬我,更不会答应和我见面。而这一次,我猜……他会来找我的。”
“小九明白了。”杨铆肯定道,“小九相信三哥,也相信三哥的努力不会白费的。”
两人之间有过一次“官、绅、民”的谈话,所以杨铆最能理解杨钊在做什么。
便是努力消除官与民的对立立场,从而把绅拖入棋局,让它从幕后走到台前来,然后再把民拉拢过来……
这样,官民一体,才有了筹码同绅对弈。
…………
杨钊猜的没错,房主管终于肯露面了。
在杜甫回玉溪园的第三天,玉溪园里来人了,邀杨钊去明月楼里相见。
单看房主管选定的这个地方,没有选在杨钊的主场县衙,也没有选在他的主场玉溪园,而是选了一个中立的场所。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明月楼是扶风县内最大的酒肆,但和新都的醉江仙相比,少了几分热闹和嘈杂,人流量不多,但也不似醉江仙那样三教九流混杂,出入基本都是县内有身份的人。
杨钊进明月楼后,被带着一直朝里走。
明月楼虽然外面看着装饰简朴,但里面的纵深极广,杨钊已在里面穿过了三道石拱门,最后在停在一间厢房前。
带路的人停在了屋外,杨钊推门而入。
“云送关西雨
风传渭北秋
孤灯然(燃)客梦
寒杵捣乡愁。”
杨钊刚一进门,就见一优伎抚筝,另一优伎拖长着嗓子,对着一处屏风凄苦地唱道。
两名优伎并未因杨钊的到来而停止歌舞,屏风后的人也没有发声,似乎正沉浸在这首曲子里。
杨钊略显尴尬,只好停在入门处不动,以免打扰了屋里的音乐和表演。
一曲唱罢。
屏风后的人影才对着杨钊道:“杨县尉整日操劳,难得今日空闲了,不如也陪我一起听曲子吧。”
“好。”
杨钊回完,自顾找了个位置盘腿坐下来。
那两名优伎又弹唱了起来,依旧是方才那首曲子,依旧是凄凉悲苦的腔调。
又一曲唱罢。
屏风被打开来。
房主管安坐在案后,旁边立的是丁大海。
“你们下去领赏吧。”房主管吩咐完优伎后,又对丁大海吩咐道,“你也下去吧。”
“是。”
丁大海经过杨钊身边时,又恶狠狠地盯了杨钊一眼,活似一只受伤的野狗。
杨钊淡然地点头应了一下。
屋内只剩下房主管和杨钊两人。
房主管依旧坐在他的位置上,并没有应有的待客礼节。
杨钊也很随便,拉过一张莞席来,继续盘腿坐在房主管的对面。
两人互相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房主管先开口打破沉默:“杨县尉应该没有听过方才那首曲子吧?”
“没有。”
“这是新近从京内传来的曲子,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