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园能驱使大量民众为其所用,杨钊虽震惊过,但也还能理解。
毕竟那些民众种的是玉溪园的地,再被玉溪园施点小恩小惠,辅之以权威威逼,平时再洗洗脑……
换作杨钊,他也能做到这一点。
可刘老根不过是一个普通乡农,他凭什么能组织起民众?
凭的是,刘老根是个包藏野心的危险人物,具备超凡的说服能力和组织能力?
若真是这样,事情倒也好办了。
直接将其除掉便可以了。
可杨钊刚才的问话,便是在试探刘老根。
他试探过了,刘老根就是个普通的百姓,家徒四壁,并没有什么远见卓识,也没有什么特殊才能,不过稍稍识得几个字,懂得些基本的情义罢了。
可大量民众却被他组织起来了。
这只能说明一点。
便是这些民众已到了可以被组织起来的地步。
正是他们能够被组织,所以刘老根一个普通百姓才能把他们组织起来。
而民众是没有被教化过的,一天到晚只有不停地繁重劳动的时间,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他们的眼睛只看得见脚下的土地……
总而言之,根本不具备被组织起来的条件。
除非一种情况。
他们的生存受到了极大威胁,他们已经被推到了生死边际,他们的动物生存本能被激发起来,他们不得不团结,不得不组织起来,以维系生存。
由此观之,眼下的这个时代,民心思变,最基层的社会已经开始动荡了。
这可是天宝四载啊,帝国正当盛世。
杨钊抬头望了望已过正午的太阳,轻轻叹了一口气。
锦绣大唐。
像极了那件表面华丽的袍子,当你翻过来时,会发现它的里层已长满了虱子。
…………
刘老根欣喜地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乡农,原来都是围堵在路口的佃农。
“回青天老爷,他们答应回乡了,不再封堵道路。”
“你辛苦了。”
杨钊先安抚了刘老根,再转向那几名乡农确认道:
“你们不再封堵道路,答应入籍了?”
“我们是有条件的……”
一名青壮的乡农刚开口,就被身前一年长的乡农给呵斥了:“你闭嘴!”
随后那名年长的乡农走向前,望着杨钊道:“杨县尉宽厚爱人,每日来同我们耐心讲解,却始终不下令抓人,我们心里都有数。这也是我们愿意来见你的原因。官老爷同我们讲的那些道理,我们也都晓得,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们的话,实在是不敢相信啊……还希望杨县尉能体谅我们这些赤脚小百姓的难处。”
“我理解。有什么条件,你提吧。”
“不敢说条件,只是我们的一点卑微的愿望,希望杨县尉能答应。只要杨县尉答应了,我们立即散去。”
“说吧。”
“第一,官老爷们进去登记土地时,得同时将我们的姓名也登上,每家每户原来种的多少地,都得清楚地记下来,再原封不动地继续交由我们耕种……”
杨钊疑惑道:“这本来就是我们收回土地的规定,算不得条件。王主事他们不是已经同你们讲过了吗?”
“他们是他们讲的,我们希望能得到杨县尉的亲口承诺。”
杨钊答应了:“好,我答应。下一条呢?”
“第二,便是入籍后,该交的赋税我们一定会如数上缴,不该交的,我们实在无力承受,还望杨县尉体察。”
杨钊乐了:“那,哪些是该交的,哪些又是不该交的?总不能由你们说了算吧?”
年长的乡农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他考虑过了,但得不到答案。
这也不怪这些乡农。
朝廷虽有律令要求,凡税敛之数,需书于县门、村坊等处,与众知之。
但实际上,没有哪个县衙敢把他们的课税项目和数额公布出来。
县衙不公布,这些底层百姓自然无从知晓。
杨钊理解这些乡农的处境,替他化解了这个难题:“我可以跟你们保证,当你们转为县内的正常课户后,每年所缴纳的赋税、色役,不高于你们向玉溪园的上输数目。”
“真的?”
“杨县尉没诳我们吧?”
那些乡农大喜过望,一个个高兴得嚷了起来。
“都闭嘴!”
年长的乡农再次喝止了他们。
随后朝着杨钊弯腰拜道:“若杨县尉真能保证我们的祈求,我们再没有什么话说,我这就回去,叫他们让开路口。”
杨钊看着他,也看着其他乡农,严肃道:“我保证。”
“谢杨县尉。”
年长的乡农又是一拜,掉头便要离开。
杨钊叫住了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杨县尉,小老儿万余年。”
“万余年……好名字!”
万余年等人回去招呼同乡们让开路口。
刘老根也要跟去,被杨钊叫住了:“那个万余年,在那些乡农中很有威望?”
刘老根忙回道:“青天老爷原是不晓得这些乡里的情况。在这杏林乡里,一大半的人都姓万,这个万余年,便是他们万姓人的族长,当然有威望了。”
“原来如此……”
…………
杏林乡成为了突破口。
乡里被玉溪园占去了一百三十顷土地,全部在杜甫送来的地契里,如今也全部被登记进县衙的青苗簿里。
这事传回县衙内,不但王伦等深知其中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