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钊能得出社会由三大势力——官、绅、民组成的结论,既有对当时的社会观察,更离不开他在后世所学过的历史知识,以及许多专家研究古代社会后得出的理论。
那他最熟悉的社会阶层论来说。
古代社会,可简单划分为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
统治阶级包括以皇权为首的官僚阶层,以垄断知识得来话语权和阐释权的士大夫阶层,以控制土地财富为主的乡绅阶层,以宗教思想获取特权的僧侣阶层,等等。其中,官和绅为主体。
被统治阶级,主要是依附土地生存的农民,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也出现了一些手工从业者和行商人士,等等。
不同阶级之间的对立是永恒的,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但这种对立并非完全不可转化的。
集中便体现在乡绅阶层上。
在一个王朝的大部分时间里,乡绅会和官僚阶层利益相关,这也是一个王朝的稳定所在;但到了王朝的末期,当官僚阶层的腐化和堕落已成不可挽救的趋势,他们又会毫不犹疑地与民串联在一起。
若非如此,王朝的更替便不会发生。
发生的,便不会是王朝的更替,而是整个国家和民族的覆灭。
也正因为如此,一个新的王朝建立起来后,真正获利的绝非最先揭竿而起的民众,而是乡绅阶层,他们又获得了一个新的、稳定的环境去结网筑巢。
以上,便是杨钊被白天的景象触动后,思索整晚的结果。
所以他会得出官、绅、民三方势力中,绅最大;官、民争斗,最终得胜的是绅……
可杨铆却是不可能懂得这些道理的,也难得他只听了杨钊一些解释,居然能想通其中一些关节,还能顺势发问:“难道,官和民就一定得是对立的?它们不能联合起来,把绅斗倒吗?”
杨钊无奈地笑着:“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自古以来,官便是统治民的,民也是和官斗的……它们始终是对弈的双方。”
杨铆想了想后,也跟着无奈地笑了。
其实也并非没有可能……
杨钊想到了他曾生活过的现代社会。
当一个社会的主体足够多元,当一个社会的监督手段越发明晰,当社会里的财富足够丰富、以及财富的分配趋于合理,当不同阶层之间的鸿沟被慢慢填平……
哎,想远了。
在杨钊眼下身处的这个时代里,官和民始终是对立的,他们的立场是对立的,他们的利益更是对立的,不可调和。
之所以“圣君”“贤臣”们要告诫善待民,便是因为他们一般都不善待。
之所以有那么多民要口口呼喊青天大老爷,便是因为这世上并没有什么青天大老爷。
如果不是在这世上寻不着,他们又何必要大声喊出来呢?
“照三哥这样说来,玉溪园便是绅,那我们和玉溪园争土地,岂不是……”
杨铆犹犹豫豫地看着杨钊。
杨钊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厉害,回答得倒很干脆:“他们绅民联合,我们只有败退。”
“既然注定失败。那……我们现在抽身出来,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我开口要土地之时,便等于已发动了进攻;玉溪园纠结佃农与官府对峙,便已是在进行反击。总之,这场战争已经打响了,我们此时想撤退,只会败得更快,败得更彻底。”
杨铆仍不甘心失败:“大不了低头认个错,三哥若不方便出面,小九单身去玉溪园内走一遭,无论他们怎么羞辱我,好歹得让他们知道我们知错了,不再保持敌视。毕竟,我们县衙也还是有点作用的,他们不一定便愿意和我们翻脸。”
“我说过了,现在去认错已经晚了。”杨钊果断回绝,“现在我去认错,已经不再是羞辱我个人的问题了,整个扶风县衙以后都会彻底沦为他们的附庸。再说了,他们未必就稀罕我们这个附庸,也未必便会接受我的认错。反正把我们这批人清除了,扶风县衙的牌子还是挂在那里的,他们随便再换一批人住进来,还更省事些。”
“小九,你记住,当你没有同等的筹码时,不要尝试去和对方谈条件。”杨钊最后看着杨铆,严肃道。
杨铆用力地点着头:“我记住了,三哥。”
“好!”
杨钊欣慰地拍了拍杨铆的肩头,忽而笑了起来,问道,
“同样是了不起的人物,却有‘英雄’和‘枭雄’之别。你想过他们其中的区别吗?”
“想过……但说不出来为什么。”
杨钊将最大的石子摆在官的一方:“像这样,即便赢了,也只算得上是枭雄。”
再一脚把石子提到对面的民的一方:“若这样,即便我们最后败了,我们也当得起英雄二字。”
“对!对!这样才谈得上是英雄,哪怕明知道最后难逃一败,却依旧无所畏惧地向前拼杀。”杨铆被调起了胸中热血,豪气干云,“三哥放心,不管最后成败如何,也不管别人怎么样,是死是活,小九一定跟着你往前杀。”
杨钊先是欣喜,继而被逗乐了:“难道我不去当英雄,你便要离我而去吗?”
杨铆也乐了:“三哥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小九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不管你是英雄也罢,枭雄也好,抑或什么雄都不是,反正小九是跟定你啦。”
杨钊看着杨钊较真的劲,不由得笑得更大声了。
笑毕,再认真对杨钊道:“我们也并不是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