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炒菜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他竖着耳朵,听到孟离笙在向他走来,脚步声落,她大概是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儿。紧接着是开门的吱呀声,他看到她站在门口的瘦小身影。
“你醒了。”她脱下一只橡胶手套,随手抓着凌乱的头发,很艰难地挤了挤嘴角,对他说:“起来吃饭吧。”
他光着上身,坐在床上抽烟,腹部肌肉轮廓分明,她像是被触了电,又镇定地转开脸,说完话便关上门。江秦坐在餐桌上,觉得此情此景太令人伤怀,那都是曾经的样子,她下班归来,花了心思做出满桌琳琅,催促他吃饭。
她安静解了围裙,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是他曾经最爱吃的四色小菜。
孟离笙低下头,长发绾在脑后,脸上油油的,她皱了皱鼻子,似乎被呛了一下,发出很小的一声轻咳,只是在喉咙里缓缓摩擦了一下,就恢复神色继续吃饭。
江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抽着烟,筷子也不动。
“怎么不吃?”她被看得不适,低声问。
“你一直是一个人?”他问。
烟雾把视线模糊开,他看不到孟离笙脸上的表情。
她被问住了,停了半响,终于点了头。
“你三十五了,应该找个人一起过日子。”他装作毫不在意,轻飘飘地吞云吐雾。
孟离笙嚼着嘴里的饭,机械地一张一合,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只是夹着菜,放进碗里,又把头整个低进去大口往里扒着饭。
他被她的冷静激得有些不安分了,他是故意要气她,要让她开口示弱,他受够了她极好的自控力,能把一切情绪收得一丝不漏,而他永远在他们这段不被正名的关系中欣喜若狂或跌入谷底,进退维谷,她每一次都要逼得他无法安宁。
江秦抽完一支烟,并没有再多说话,而是开始非常安静地吃饭。孟离笙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她已然发现他有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变化,他失去了往日的轻狂以及爽直,变得这样隐忍沉郁,他竟然开始有些像她。
她觉得心里一阵钝痛,这是她最害怕的,这个曾经明朗的少年,原本能够顺着水游向四面八方,他有自由又不被羁绊的灵魂,有一天他会远离她然后发光,甩掉活在泥淖中的孟离笙,她这种逆来顺受的人,天生就注定是生长在底层,褪去所有色彩活进人群中去的。然而他,他竟然学会了她的抑制,她引以为耻的抑制。
“江秦。”她坐在他的对面叫他。
他放下碗筷,直直地盯着她,眼睛像要涌出血来。
这瞬息即停的沉默,飘在他们中间意味不明的气息,将整整五年的钝痛都一一展览开来。
“你坐会,我去洗碗。”她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将他提起的一颗心一击即落,拉回来的希望又被整头浇熄,她起身,想要逃。
“孟离笙,你给我站住。”他气得咬牙,手臂上的青筋凸起。
她停下脚步,也不敢再往前走,回过身来,又把碗放在桌子上,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