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智慧的生命,无论怎样高贵,其生命的本质与别的生命并无不同。
所以剥夺生命,是令高尚的灵魂痛苦不堪的事情。
白巳并不高尚,所以他并不会痛苦,只是躁动却难免。
“呼——呼!!”
猛地从床上惊醒,白巳额头一片冷汗。
距离收服毛鼠们已经过去了五天,在他恩威并施的手腕下,很快通过攻打另一群毛鼠,把手下的毛鼠们整合完毕。
不听话的、想反抗的、抱着出卖消息获利的,各种有别样心思的毛鼠,都被他利用这场吞并地盘的战斗给清理干净了。
而剩下的,自然是听话又对他服从的。
恐惧确实能够驱使老鼠们,但只是一时的。
无论吃粟吃肉,老鼠总归是要吃东西的,不能让老鼠吃饱的鼠头,便不能服众。
利益,才是驱使老鼠们行动的第一原则。
吞并了地盘,消灭对手,自然能带来巨大的利益。
哪怕只是一个小毛鼠群,但经过白巳的精心挑选,却正好是他们啃得下又得付出一点代价的程度。
不听话的被消耗掉,听话的获得多出来的利润,那么还有谁会不服从这样有手腕的鼠头?
老鼠们没知识,但不傻,下水道里的厮混更是让他们识人的眼力非比寻常。
蛇,果然是天生克制老鼠的。
就像是蛇大人能够随时操控他们的生死一样。
原先的毛鼠们对白巳产生了崇拜和敬畏,而这份信服又会传递到新收服的毛鼠中去。
毕竟,地盘在扩大,同伴在增多,获得的物资反而不减反增,这些实实在在的变化,都是老鼠们看得见的。
只是,白巳并不像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酷、睿智、时时刻刻保持冷静。
“又做噩梦了吗?”
小南提着油灯摸过来,坐在白巳床边。
作为鼠头,白巳和小南他们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和其他老鼠混在一起。
但是从那天之后,弥彦回来后还是不肯和白巳说话,白巳也不清楚他是想通了还是在继续观察。
长门为了照顾弥彦的心情,和弥彦住在一起。
只有小南的房间离白巳的最近,也是她才知道,这段时间,白巳每晚都在做噩梦。
“啊,吵醒你了吗?”白巳轻叹,自嘲一笑,“不算吧,只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了。”
小南抿着嘴,默默擦去白巳头上的冷汗。
白巳知道,在小南眼里,他还只是个孩子,恐怕是把他当成弟弟一样的亲人来对待,所以根本不相信什么“梦到小时候”之类的话,只当是掩饰的谎言。
可是这事又没法和小南解释。
小南安静地倾听,白巳只好继续说道:“我这次梦到了小时候杀鳖的场景。”
“我还记得,捉住它的时候,我可开心了,因为我知道晚上就能有鳖鱼汤喝,那滋味……很鲜美!”
“可当大人们随意地丢给我一把刀,让我去给老鳖放血的时候,我却懵了。”
“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完全没有经验。”
“伯伯还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指点,说要捅它屁股、揪住头,捏紧不让它张嘴,然后使劲拽着,用力剁下脑袋!”
“我有点害怕,但还是照做了。”
“可是……真正到下刀的时候,我怕了。”
“刀子切割在老鳖脖颈上,咯吱咯吱……我永远忘不了那种切割的钝涩感,那是只有切在活物上,才有的感觉!”
“拼命挣扎,疯狂扑腾!”
“我能感觉到它的疼痛,明明我的力气远胜过它,可是当我看到血迹冒出来,在盆子里的水中化开以后,我不知怎的,手上软了,没力了。”
“老鳖一下子挣脱开我的手,缩回脑袋,血水一点点淌着。”
“我害怕得躲进厨房,却又看到蒸笼里的螃蟹死命顶着盖子,咣咣作响,然后一点点被蒸熟、通红,虚弱、死亡……”
白巳缩在角落里,声音变得飘忽。
“结果,老鳖还是被伯伯给杀掉了,该吃的还是要吃。”
“但从那天起,我再也没吃过一口鳖鱼或者螃蟹。”
“我才明白——啊,原来剥夺生命,是这么一件艰难又容易的事。”
“难以叙说的压力和害怕,会随着一刀刀的熟练,变得从容、坦然。”
“这就是人类最可怕的适应性。”
“我不反对吃,我依然吃肉,但不肯去旁观食物被杀死的过程,或者需要的话,一样会亲手宰杀食物,但不会去想,更不会再次去感同身受。”
“这是理应存在的,生存的理由,不可避免。”
“可以避免的,是滥食。”
白巳开始胡言乱语,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